第558章 壮士

李祖娥伸手倚靠在高殷身上,头躲在他的肩后,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

这举止过于亲密了,高殷逐渐正起身子,李祖娥难以倚靠,也直坐起来,不过没多久,又总是凑头来与高殷说话,不是问他怎么想出的这些游戏,便是夸他会管教绍德。

高殷毕竟是皇帝,在刚刚的场合被高绍德无端指责,说小了是童言无忌,往大了说就是冲撞君父,甚至是指责对太后不孝,放在明清时被丢进宗人府圈禁起来,高殷都不落人话柄。

“绍德性子是急了些,别往心里去。”

李祖娥伸手拍打高殷的心口,示意他宽心:“你和他毕竟都是我生的,如今你做了皇帝,也好好管教他,让他将来做你得力的帮手。”

高殷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这是自然,将来踏平周陈,必让他做个秦蜀王或吴楚王。”

“这就过头了,对他好点便可!”李祖娥显然是很高兴的,侄女入宫、兄弟敦睦、自己地位不可动摇,除了突厥皇后外,每一桩都是好事。

于是绍德的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只剩下打瓜的任务;高长恭是个老实的,给高绍德报的点都是真的,但高延宗眼珠一转,说的方向总是十万八千里,声音又压过了四哥,便让高绍德总是打到空处。

每次高绍德弄错,高延宗都会哈哈大笑,笑得放肆,让高绍德忍不住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其他说谎之人也渐渐地不逗了,说得都是正确的方位,好不容易才让高绍德把瓜打到了。

听到中瓜的那一刻,高绍德立刻扯下纱笼和蒙眼布,看向刚刚说话的众人:“是谁一直在误导我?”

高延宗挠着头,一脸无辜:“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小王……”

还没说完,他自己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王殿下能打到瓜,还真是厉害啊!”

高绍德似笑非笑地抬了抬嘴角,心里已经将高延宗记在心里。

严格来说,他只是打到了瓜,没有击碎或者击落,不过已经拖得太久,为了不让他更丢面子,也就在击中的时候恭喜他了,高绍德迅速将瓜捡起,又朝着李祖娥这边跑过来:“母后,这是儿打的,献给您!”

“绍德真厉害!“

李祖娥点头微笑,高绍德大喜,正要迈步上阶,高殷却起身,拦住了他的进步:“虽然殿中干净,毕竟也踩踏过,而且瓜未切,母后总不能就着皮啃吧?”

阴影打在高绍德身上,高殷的神色晦暗难明,他不由得点头。

高殷便命侍者取来刀盘,和绍德一起切了,引领着他走上阶,一同向李祖娥献瓜。

“这第一口往往是最甜的,还是绍德流了苦汗才挣的,母后当先用。”

李祖娥被逗笑了,从高殷手中接过,吃了一口,迅速咽下,看向绍德:“果然香甜!”

说着抚摸高绍德的脑袋,高绍德嘿嘿直笑,冒着傻气。

接着李祖娥又取一片瓜递给高殷,而后递给高绍德,高殷也作势咬了一口。

李祖娥也将手中的东西放过去,正啃着瓜的高绍德顿了顿,却听见高殷说:“时候也不早了,还请母后好好休息,儿也……”

“嗯。”李祖娥回得迅速,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高殷:“儿长大了,做事周到,不用我多计较。今天我已是极开心了,便去做汝之事,新妇嘛……”

她转头看向李难胜,眨了眨眼睛:“过个几日再来拜见,也是允的。”

李难胜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听不见,高殷也不害臊,一本正经:“那是,儿春秋鼎盛,一定让难胜想下床都不行。”

“说什么呢!”李祖娥的脸红润了,伸手拍了拍高殷的肩膀,又捏捏他的脸,感觉不可思议,居然从高殷身上找到了和高洋相处时更舒服的感觉。

不过这也是自然,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不是这样怎么叫母子? “儿长高,也壮了。”

李祖娥恋恋不舍地起身,诸多宫妇围拢过来,她向高绍德招了招手:“随我回去,别打扰汝兄。”

高绍德立刻三两口将母亲给的瓜吃得干干净净,颠着小跑追随李祖娥,高殷带头行礼,皇亲国戚百官皆起身礼送太后。

高殷与高延宗等人调笑聊天,也和他们的妻子交流起来,毕竟以后这种场合就不多了,李灵德和郑婧芸都会进入外命妇序列,由太后和皇后接待,高殷避嫌,也就在大宴上会见一面,就跟此时一样。

除非高殷亲临王府吃他们的家宴——若是以高洋为参照模板,那就有些地狱了。

过了片刻,几名新妇先后有侍女传话、悄悄地离场了。

随着最后的新妇离场,众人都明白,至尊也要离席了,他走后诸臣便也可离场,或继续在此吃喝,与同僚们交谈。

这是一个讨好君上的机会,不断有年轻俊杰或朝廷官员上来,向高殷献着自己的诗歌赋以求得重用,不过效果一般不好,毕竟若是有着关系,就不需要这样凸显,若非惊世之才,又难以入得君上之眼,只不过是瞎猫撞耗子罢了。

不过齐国毕竟是天下最强、关东盛国,一次宴饮居然还真给高殷找到了个不寻常的人物:“唤这贺表的奏人上来。”

侍者匆忙下去,不多时,领进来一个年轻汉子,跪伏在地上:“参见圣皇!”

语气隐约有些激动。

他的长相一看便是南朝出身,高殷问起:“汝叫做樊子盖?父亲是仁州刺史樊儒?”

樊子盖点头:“启奏圣皇,臣父已不是仁州刺史……”

高殷微微侧头,立刻有侍者去查,不多时回来报告,原来这个樊子盖也是倒霉,当初在南梁待得好好的,结果侯景乱梁,樊儒就拖家带口投奔齐国,后来被拜为刺史。

谁知道樊子盖起家是做了武兴王高普的行参军,高普是高归彦侄子,因为高归彦失势,在齐国查无此人,高普就也受到了牵连,虽然未被剥夺爵位,但官职是给撤掉了,连带着

虽然不至于下狱流放,但受到影响是逃不掉的。

樊子盖比高殷大一岁,还是冲动莽撞的年纪,眼见父亲降职,自己丢官,樊子盖实在无法接受,所以特意跟着父亲来参加这次宴会,希望找个机会能入得至尊法眼。

他也确实有着才能,因为高殷记得,自己对这个名字有着印象,他是隋炀帝的宠臣,在杨玄感叛乱时保住了东都,事后广神说他功济天下,特意封他做济公。

那时候他已经六十八岁,老黄忠了,依然能打,而现在他是最精壮的十七岁,可以被自己使用五十年。

真是捡到宝了。

高殷内心发乐,却听樊子盖在阶下说自家当初没有门路,被迫依附高归彦是无可奈何之事,在奉承的话语下,主要是对自家遭遇的申诉。

“臣……”樊子盖面红耳赤,此前哪怕在高普的府署中做参军,严格来说也不算齐臣,何况现在还被撸下去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希望这位同龄至尊能够宽容以待:“臣父并未做错什么,只希望圣皇能给臣一个证明的机会,让臣父恢复刺史之职,臣愿入军为一小卒,用这条性命报答皇上!”

“好啊。”

高殷饮完酒,晃了晃酒杯,樊子盖不可置信地抬头,立刻被侍者呵斥着再度下拜。

“抬起头来。”

高殷缓步下阶,走近樊子盖,他的身体孔武壮硕,虽然才十七岁,但已经透着一股猛男特有的雄性健姿,可以说高殷要和他单挑,那樊子盖得跪下来求高殷不要死。

想是皇权对他的威压十分剧烈,他目眦尽裂,头发上指,看上去像个忠正的莽夫,只要稍加调用,便是大将之才。

高殷想起了一个同姓的名将,忍不住笑起来。

“壮士!能复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