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娱亲
幸福有时来得太猛,就像一下吃多了糖,甜得发苦,撑得心慌。
人一恍惚,甚至会冒出奇异的念头:从今往后再也无法抵达此刻的美好,再往下走,都是下坡路了;不如就在这一刻死去,将刹那凝固为永恒。
她伸出手,高殷便牵着李难胜的手来到她的眼前,李祖娥甚至预料到高殷要说什么:难胜已有子嗣,朕打算封她为皇后。
“第一盏酒,当祭朕之皇考。”
高殷说的话不符合心意,李祖娥的意识从幻想中抽离出来,这令她有些遗憾,又倍感欣喜,提醒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将难胜推上皇后之位,让李氏永为后族。
高殷捧起第一盏酒,向着晋阳的方向,弯腰施礼:“皇考虽已飞升佛国、成就金身,然遗泽犹在,恩惠后人。没有皇考建立的基业、所承之山河,便没有我等的今天,更没有这繁盛的景象。”
随着高殷的话语,诸人神色也变得深肃,放下碗筷,正襟危坐静听。
“这一盏,敬皇考在天之灵。”
高殷躬身洒酒,盏中醇液缓缓入地,被绛红地毯所吸收。
高殷回身向着李祖娥跪下,捧起第二盏:“这盏献给母后,没有您就没有我。”
“欸、欸!”
李祖娥喜不自胜,连连点头,从高殷手中接过酒盏,一口满饮,炫完后还将酒盏倒置给高殷审查。
美目顾盼,媚眼如丝,香气环身,朱唇轻启,微绽开的花瓣内隐有丝丝银光流转。
高殷接过空盏放下,随后举起第三盏,面向李难胜,笑着说:“表妹毕竟与我是发小,认识得久,又为母后所亲赖,自是与她人不同。今日又喜结连理,便请代诸妃,与我在母后面前同饮此杯,以解欣情。”
说着将酒盏捧起,示意李难胜握住,这样的小事她总归做得来,于是两名年轻男女在太后面前同饮一杯酒。
高殷扶着李难胜的肩膀,少年俊美秀逸,少女清丽绝尘,宛若一对璧人。
李祖娥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心都要化了,此前对高殷疏冷自己的怀疑和委屈都烟消云散,只觉得他是自己掉下的心头肉,最是可爱和聪慧。
李难胜还没和人共饮过酒,又紧张,饮时手略抖,将酒液沾染在上唇处。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出嫁时还是会开脸绞面的,毕竟女子首先是人,人到一定年纪就会生长毛发,女孩的唇上也会有些许细细的绒毛,不剃了影响颜值,更何况李难胜的对象是皇帝?
此时这些酒液,就驻扎在绒毛的遗址上,让李难胜看起来像是留着清澈小须,和她女子的身份配合,倒有了异样的风情。
李祖娥见之大笑:“这是要留在嘴边,晚些再饮么!”
李难胜还不明就里,高殷伸手点了点她的唇,她顿时明白了,大为羞耻,急急忙忙就要擦掉。
高殷抓住她两只手,凑头上去,将酒液抹得干干净净,甚至取走了一些多余的津液。
“噫!!!”
这个举动引起诸多姨姑们的惊诧,接着掩嘴窃笑,尤其是坐在特等席的李祖娥,瑶鼻一酸,眼里竟出了些水。
不只是因为她对殷儿和难胜嗑生嗑死,还是因为婚礼中有合卺之礼,两人同饮交杯之酒,高殷迎娶郑春华和郁蓝时都做过。
这是大婚的重要仪式,代表二人成为夫妇的礼仪,几乎与同牢同级。
从中可以窥见高殷的心意,虽然因为现实的因素,他不可能做出废后的行为,但以携杯同饮来代替合卺,是高殷在礼仪上对李难胜的偏袒和关照,也是为母亲所做出的巨大让步。
李祖娥低首垂泪,高殷连忙坐在她膝侧,关切地询问着:“母亲何故如此悲伤?” 李祖娥以团扇遮面,连忙摇头:“是、是喜悦耳!”
说着展开两支玉臂,抱着高殷的脑袋哭出声,高殷被揽在怀间,一时爬不出来,还要轻抚母亲的后背,安慰着她:“今日是喜日,母亲当笑起来,笑出泪总比哭出泪好!”
“是这个道理!”
李祖娥连连点头,高殷见她逐渐恢复状态,便从温柔乡中挣了出来,不远处有个稚小的声音高声大叫:“阿兄把母后弄哭了!”
高殷立刻回过头去,见是绍德。
说话间,他拔腿跑过来,李祖娥连连摆手:“我这是喜极而泣。”
高绍德正要扑到母亲怀里,高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起:“胡闹!在这搅什么乱?回到座位上去!”
高绍德变得失落,丁普等近侍走过来,想要把小王带走,但高绍德闷闷不乐,扭动身体不让他们触碰,显得极为拧巴。
高殷面色逐渐变得随和,高长恭立刻在此时起身,他太了解高殷的性格了,这种时候不训斥,就是记挂在心上,因此急忙揽着高绍德:“殿下还请安坐。至尊特地备下了一场精妙的演出,若是错过,实在可惜。”
“真的?”高绍德看了母后一眼,见她的目光仍盯在高殷身上,只得回过头来回应高长恭,被他哄着带回位子上。
虽然是转移高绍德注意力的说法,但节目也确实是有,高殷参考了后世的晚会节目流程,准备了舞蹈、戏剧、舞龙等节目,而后又请太后作歌。
李祖娥打了个头,高殷便接着和歌,又命高长恭、高延宗、高浟等人以和歌的方式来阐述自己的志向,然后从廊下召唤年轻英俊的臣子,也令他们作诗作歌,做得好的自有赏赐。
若是宴请外臣,还会派技艺高超的武士射手们表演箭术,但今日的氛围和嘉宾多为亲眷,不适合太粗野的活动,因此又选择了“猜名”活动,让每个人说出自己的小名,使其他人来猜原因,这也能让大家的关系更加熟络,某种意义上算是后世的联谊破冰小技巧了。
这又闹了一阵,李祖娥瞥见高绍德,悄声对旁边陪伴的高殷说:“绍德似乎有些不乐。”
高殷点点头:“我想个法子,让他也玩得尽兴。”
他沉吟片刻,下令让人取来一个瓜。
“绍德!愿意彩衣娱亲吗?”
高绍德闻言看向母亲,见她点头,于是坦然回应:“当然愿意了!”
“好!”高殷起身,把他叫到身前,简单说了一下规则:“眼前就有一个瓜,你去把它打破就是。”
“呵,这么简单!”
高绍德接过一旁侍者递来的棒子,立刻就要上去,又被高殷拉住了:“诶诶诶,肯定不是这样!你且先等等。”
说着,他拿起一条丝绸缎带,将高绍德双目缠住,又用一个纱笼套住,确认高绍德看不见前方,才缓缓退后:“好了,可击矣!”
高绍德大窘:“阿兄真坏!这样如何打得?!”
“你虽然看不见,却还是听得见嘛!各位,请尽情指导绍德,告诉他怎么走、哪个方向——当然,要扯谎逗逗他,那也是可以的!”
这下诸臣顿时都有参与感了,戏弄一个皇子的机会可不多见,高静率先出声:“好侄儿,往前走两步,狠给它敲过去!”
高绍德依言而行,浑身用力,却打在了空处,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好在地毯甚厚,让他没什么事,却引得周围之人阵阵大笑,笑得最欢的就是李祖娥了。
高绍德面红耳赤,只觉得自己被大家嘲笑了,心头一怒,刚要取下遮眼布,忽然又听见高殷说:“绍德好生打瓜,母后在看着呢!”
他闻言一愣,高殷又凑到李祖娥耳边,让李祖娥鼓励一下,于是李祖娥也笑着说:“绍德可要努力啊!”
这给了高绍德无穷无尽的动力,他只得起身,发现手中棒子空了,又在地上摸索,差点被棒子绊倒,又引得诸人爆发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