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宫讦
对李祖娥来说,打击郁蓝只是为了出气,她的最终目的还是让自己侄女成为皇后,若能在此事中稍带上李难胜,那是最好不过。原先只是出气的想法,此刻也转变成了正式的政治倾轧。
“此策甚妙!难怪前面那个是下策,却是比不上此……薇娥。”
李祖娥美目微晃,目光温柔似水,即便薇娥是女子,也不由得脸颊发热:“臣在。”
“此事若成,我必举汝为内司,想至尊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碍我。只此一谋,汝便值得,居然还只是中策,我便愈发期待你的上策了!”
薇娥被李祖娥的鼓励说得心花怒放,只觉得有太后在,自己不仅无虞,前途还会十分光明,照亮家族数十年。
不过她心中毕竟慎重,看向左右几人,咬着牙说:“上策不当臣言,也不该入您之耳。若言,请去她人,唯臣一人耳。”
殿中的氛围又陡然一变,刹那间,李祖娥的目光变得冷冽,没有接下薇娥的话茬,让场面越发的尴尬。
薇娥身体轻颤、几欲发抖,哪怕在她自己看来,这也是挟着计策,利用太后对皇后的不满来攻击皇后、趁势邀功的小人做法,也就自己是李祖娥的老人,近于半个家属姊妹,在太后耳中颇有为自家计的意思,不然换个人来,立刻就拖下去打死打残了。
此时太后一言不发,看着空处,似乎那里有什么只能让她看见的东西,也是那东西让每个女官都不断冒汗,手脚冰冷,牙齿打颤。
殿中除了熏香,再无它物流动,所有人的心思都死死压制在肉体内,不敢随意影响太后。
一阵不明就里的支吾声打破了空气,李祖娥像是想起了她,起身走近。这个角落没有灯火,只有数块屏风围成一圈,只让出小小的走道。
虽然是太后,李祖娥也不到三十岁,魅力不减当年,轻轻扭动纤细的腰肢,闪入屏风之中,伸手抚摸着那物件。
“……”
“……”
“除了薇娥和清晓,其他人都出去罢。”
有人大喜,有人失望,但都春盈盈地应了一声“遵令”,随后流转出了殿中,不可否认的是,从宫中出来的那一刻,她们无一例外地都松了口气。
二后争衡,她们没资格参与最后的斗争,失去就此上位的可能,不过往好处想,将来若有意外,受到的影响也能小些。
回看宣光殿,只觉得夜色朦胧,她的威严和神秘更加深重。
清晓比薇娥晚几年来,以做事圆润周到著称,性格也敦实善良,颇得李祖娥喜爱,虽然年纪尚幼,但却是她觉得众女官里最老成持重一人。
等李祖娥从屏风中出来,便只见着这二人,于是坐回了位上,以柔和温婉的模样发出轻声细语:“可言上策否?”
这个模样乍一看十分温柔,可在近人眼中,却比刚刚发怒时还要可怕,就如同先帝要杀人时总会哈哈大笑。
薇娥颤颤巍巍道:“上策,上策是……”
她已经有些后悔,上策那可太上了,一个弄不好,连太后都要遭殃,可自己一时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又不敢欺瞒,只能咬牙继续道:“臣、臣等听闻至尊与义宁两位公主关系颇好……”
说着她顿了顿,不敢看李祖娥。
“嗯。然后呢?”
“至尊和她们的关系,好到宫中,颇有绯闻……若是让皇后略略得知,其必生怨怼,或与至尊有隙……”
“哦。”
这声阻止了薇娥继续说下去,那不是臣子该说的话,李祖娥也明白了。
高殷和永徽永馨姐妹的事情极为隐秘,但她可是太后啊,不须自动,也有很多人向她传递消息,特别是在娄氏倒下以后。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过这种事也不需要证据,那是男人们的习惯,她们女人只需要看一眼,就都明白了。
永馨姐妹做着宫里的女侍中,高殷偶尔也会和她们碰面,虽然极力掩饰,但那抹春情是消不掉的。
李祖娥除了感慨亲子继承了丈夫的好色,还能做什么呢?甚至于在难胜入宫前,利用她们来分薄高殷对突厥皇后的宠爱,那也是极好的。
薇娥这一计单论起效果,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方法,这是宫里的禁忌,若扩散出去,那也是丑闻,连两名公主都要拖下去,乃至牵涉到她们背后的崔氏和斛律氏,杀人而诛心。
但恰恰是牵涉太广了,才不好做这事,重则是突厥皇后因此而闹将起来,引得高殷大怒,两方互相仇视,最后变成了国家之间的决裂,让突厥再度站回周氏;轻,也会牵连一大片家族,比如斛律氏,或许就嫁不得女儿了,为了抹去威胁,高殷说不定会直接铲除整个斛律氏,继而再对晋阳全体动刀子,整个齐国会掀起一场自上而下的大清洗。
确实是好计策,毒到了绝处,李祖娥倒是不敢用了。
“难怪是上策……”
难怪要屏退其他人,这种话传出去,别人不清楚,她明白权力已经改变了道人许多——连她自己都是如此——若有人敢在这方面挑衅,甚至拖他的后腿,必要承受雷霆之怒。
自己不敢隐瞒,那么薇娥将来是必死的,哪怕自己有心,也根本无力搭救。
何况李祖娥颇不愿走娄昭君的老路,更不想自己和高殷变成娄昭君和高洋的关系。
一想到将来高殷搂着那个女人,跟她说自己有多么该死,李祖娥便会难过到心痛。
“这计不能取。”李祖娥颜色神肃,她毕竟是高洋的妻子,跟他相处久了,那些混账的事情见得也不少,好歹薛嫔的骨头和自己姐姐被操使之事,都大大锻炼了她的下限,更别说高洋还经常聚集高氏妇女一同给侍卫解压。
和先帝相比,自己儿子的出格行为不算什么,也不应该蒙受世人的非议,自己要维护住他的名声和小小任性,替他遮掩。
她还没到要为了出气给儿子碍事的地步,便宜那女人了。
不过嘛,其他两策确是可行,李祖娥便吩咐下去,下中二策分别交于清晓和薇娥差办,二人行礼受命,清晓询问着:“太后是否要前往昭阳殿,参加至尊的婚宴?”
李祖娥恢复了常态,呵呵笑着:“若是只有难胜在,我也就去了,可还有其他几家,还有孝瓘那两孩子,我再去了,只怕会抢走她们的风头,让年轻人不自在。”
清晓笑着:“这话说得误了,太后您还年轻,有哪里称得上老呢?再年轻的女子,也没有您这样的雍容华贵呢!”
李祖娥喜欢这个奉承,呵呵笑了起来,又听着清晓说:“正是因为您的侄女在,才该去一趟,好当面提醒至尊厚待您的侄女,又让其他妃子知道尊卑有差,您的侄女便是实际的皇后啊。”
李祖娥闻言,微微点头:“你说得对……”
她只觉得自己去了会碍高殷的事,但又想捧侄女,两种思绪在她的脑海中大打出手,互相辩驳。
最后下了决定,给各妃子再送去贺礼,对李难胜的则提到三倍以上,这样不太张扬,又表达了立场。
李祖娥不无得意地想着,自己都为道人遮掩了,道人也当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难胜格外好些。
最后吩咐下去,李祖娥也有些累了,命人将倡优班子唤进殿来,只待看《孔雀东南飞》《白蛇传》等几个故事,看累了便休息下去。
两名大女官退下,其他女侍、女官对她们的态度更加恭敬了,这是太后跟前最受宠的二人,她们不敢得罪。
薇娥走在前方,自觉自己是第一人,颇为骄傲,却在走入廊角的时候,听见清晓一声呼唤:“太监请留步。”
薇娥转身,冷冷道:“小监有何事?”
薇娥官列大监,与作司、乐安公主等人的女侍中同为二品,太即为大,所以大监也就叫做太监,是更尊敬的称呼。
而监为三品,也叫做小监,细究起来清晓的确低薇娥一个品级,因此清晓款款行礼。
此处只有二人,行完礼,清晓说的话却直接了许多:“还望太监谨言慎行,勿作后悔之事。”
“噢?你却来教训我了?”
薇娥冷笑,她本就对太后屏退诸女,独留眼前这人有些不悦,但想到太后的新习惯,自己又是第一近侍,也就不放在心里。现在这二号人物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指指点点起来了,顿时让薇娥心里的怒气压抑不住。
“汝欲教吾做事耶?!”
清晓笑了笑:“怎么会呢?您是太监,做事自有道理,我等愚妇照做便是。只是有句话,我想提醒一下:君不见何皇后、董太后之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