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宫计
在后宫中,郁蓝其实对上李祖娥毫无优势,她虽是皇后,但李祖娥可是皇太后,理论上高殷的后宫任何一件小事,她都能插手管一管,甚至高殷病重、不能上朝,她也能靠着超出郁蓝一个身位的辈分临朝理事,更不要说她们的汉突之别。
然而郁蓝能成为皇后,靠的从来不是美貌或者贤良淑德什么的,哪怕在历史上作为宇文邕的皇后,评价也是“后有姿貌,善容止,高祖深敬焉”。
翻译过来就是有姿容和美貌,举止很好,高祖很敬重。
这种评价非常值得玩味,什么叫举止很好?皇后的唯一标准就是作为贤德的妻子和国家的母亲辅佐皇帝,像魏征对独孤伽罗的评价就是“柔顺恭孝,不失妇道”,“谦卑自守,世以为贤”,能把杨坚气得弃国出走的皇后能有多贤?只能说作为大一统的皇后必须贤淑,所以给她套上这么一层光环,郁蓝等皇后作为实际的失败者,就没有这种待遇。
所以这个举止很好的评价,就等于老师说“这个孩子非常机灵活泼,有行动力”,家长就应该明白小崽子又在学校调皮捣蛋了,属于是客气的说法;深敬之就能了不得了,夫妻之间能爱就爱,不能爱的、有包袱的才只能敬,就像孙权之妹骄豪,每次刘备去和她联机都胆战心惊,也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高殷可以不尊重郁蓝,但必须尊重她背后的军事力量,就像已经下聘悔婚、辱足灭门一样,现在联姻之后关系更应该融洽,不然便会比联姻之前还要麻烦。即便突厥在军力上不如齐国,甚至现在的齐国完全可以做到一打二,可对方联合起来,哪怕最终得以获胜,时间等成本也会变得极大,变得不划算。
因此只需要付出一定的钱财和自身礼节上的妥协,就能平白套入一个新生强国的帮助,这个道理齐国上下无人不知,高殷也早就对母后叮嘱过,忍耐下皇后,他自己也会尽量让皇后消停些。
加之高殷又承诺会尽快给李难胜提拔成高位妃子,李祖娥才忍下这股气。
只是得知郁蓝撕掉了自己的指令,她仍是忍不住大怒:“这个狄妇!恃宠而骄,自以为无人能治矣!”
这涉及到天家和外国,众婢不敢多言。若是国内的不受宠的皇后,进言攻讦也就进了,没准真能操作一番废后,但现在这位关系敏感,又颇得至尊宠爱,光是靠近都要被灼伤,何况找她的茬呢?乱说话的傻子,只怕将来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祖娥见到她们噤声,顿时失望:“我贵为太后,居然无一人愿意发声,让我被她欺辱吗?”
多人的目光投向大女官薇娥,她是李祖娥多年的心腹,甚至将娥字赐给了薇娥,因此,即便自己觉得不妙,薇娥也要硬着头皮上:“若与其生间隙,只恐至尊不悦。”
这对娄昭君都是一个难题,何况是深爱高殷的李祖娥?针对郁蓝便是给高殷惹麻烦,她顿时丧了气,喃喃自语:“可怜我这太后,却好像变成娄氏了!”
说着微微啜泣,众婢女见状,不得不同悲戚起,宣光殿蒙上了一层颓丧之气。
薇娥见状,于心不忍,又忍不住说:“太后切勿妄自菲薄,再怎么说,您都是至尊的亲生母亲,这大齐国的太后,皇后不过是从北边来的小小狄蛮,靠着父威才得以入侍宫中,难道还能重要过您吗?”
这话李祖娥爱听,一边保持着哭色,一边微微点头,说着什么“唉哪有这么简单”的话,暗示薇娥会说话就多说点。
“您乃是大国宗母,度量宽弘,不与她计较而已!”
奉承话说得差不多了,薇娥眉头一松,欲退至众人身后。
可李祖娥不满足于此,眉头一皱,问着:“若是我欲计较呢?”
……那便是宫斗了!
话已出口,便不容转圜,宣光殿的风向立刻有所转变,有喜者,有恐者,有幸灾乐祸,乃至还有人想着如何把消息透露给娄氏。
李祖娥盯着薇娥,诸多的压力来到她身上,许多复杂的目光也随之钉了过来,薇娥略泛起后悔之意,怎么说了浑话呢?可这话不正常吗?还是自己在心中隐约鄙夷皇后?
立刻的,薇娥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是太后见皇后不悦,否则不会显出如此敌视之意。
况且是皇后骄横在先,哪怕是官司,打到至尊那儿也有道理,至尊总不能对太后做出过分之举,而太后也能保下自己。
就如同娄氏……
压制住最后那一道杂念,薇娥轻启红唇,只觉得喉中干渴,说出的话不似自己的本心,像是鬼怪的低吟:
“臣有上中下三策,愿太后明鉴。”
李祖娥闻言顿喜,连连点头:“好!好极!速……”
刚想让薇娥倾吐而出,又忽然皱起黛眉,看向其他婢女:“中才人以下,出殿外候命。”
温软的应声此起彼伏,携着彩带和香气飘至殿外,很快殿中只剩下女史、女贤人、书女等三品之官,虽说太后身边的女官品级偏高,但卡在这个等阶上,说明太后对此事格外在意,只有三品以上的心腹可知。
饶是如此,太后也没有屏退所有亲信,而是选择了可信之人一同讨论,不敢再单独听人进言。看来姑母的事情,对太后打击不小啊。
看向一旁的华贵装饰物,薇娥头上忍不住渗出冷汗。
“说吧,薇娥,让大家都听听,顺便集思广益。”
看李祖娥一脸要拯救至尊的表情,薇娥微微躬身:“是。臣之下策,即是请皇后来此拜见太后,顺便以……”
“以什么?”
薇娥迟疑数息:“以太后的姑母如今之态,教育一番皇后。”
上来就是大雷?这话出口,其他人便屏息静气,这个词在宣光殿已经算是禁语了,能使用它的只有太后本人。
太后本人却神色自若,转头看向一旁,露出玩味的神色:“这倒是一个好计策,算不得下……还有呢?中策若何?”
薇娥拜了一拜,继续说:“中策自然是秉持中庸之道,以礼义教化诸女。您贵为太后,统领后宫、引导众嫔比贤追德,自在礼法之内,即便是皇后,也不得不俯首听命。且至尊平日多对皇后训诫宫规,与太后您缓和关系,皇后必然要听信至尊教诲,因此……”
“今日是至尊纳娶之日,后宫多添五妃,论情论理,您都该对新妇们教育一番,使她们知晓天家威严。若举办一次宴会,比如赏花、品茶会之类的,使皇后和诸妃都入席听训,再加以器重和栽培之名义,让皇后作画奏乐,或写诗撰文,那么……”
话说到这里便停下了,薇娥迅速瞥了一眼周围同僚,见她们脸上神色各异,以惊讶为主,又看向李祖娥,只见她颇为惊喜。
谁都知道郁蓝不会做什么诗啊干的,要论比武她能一个人杀光整个后宫,但拿起笔来,只怕抓耳挠腮成一只母猴,到时候便有好戏可看。
于是接着说:“若再请几名命妇,那便等于皇后在会场上的表现将会宣向都中,使世人知晓皇后的淑德。五妃中有您的侄女,她与您同族,想必才情与姿容同样绝丽,若再宣扬一番,形成对比,那您侄女的贤良之名,同为世人所知矣!”
听到这句话,李祖娥的双眸陡然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