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清浊
这说的是西魏时期,苏绰制定《六条诏书》,罢门资之制,选举不众门第,之后宇文泰又仿照周官实行了六官制,打破了魏晋以来的清浊分途。
说得好听,吹牛逼而已,纯是后人贴金,谁信谁是笨蛋。
<!---->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这么容易改革,那么此前的统治者在干什么?是你宇文泰聪明绝世呢,还是其他人蠢笨如牛?独你机灵,别人都没发现?
要知道,目前为止高殷所做的改革,都是建立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稍稍推动就能有明显成效的创制,无论均田还是屯田还是法律,基本都参考了高湛在河清三年的改革,在其基础上进一步最佳化,哪怕是朝廷亲下中旨“敕用州刺史、郡功曹”,在高纬时期也是存在的,高殷不过是把那些注定不能登位的家伙们,将他们的改革一并笑纳了。
所以宇文泰不可能在完全脱离九品中正制和北魏清浊分官的背景下,独创一个新的人才选仕通道,尤其是他改革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拉拢国内有力阶级,维护以宇文泰为首的军事贵族的主导地位,就更不可能改革得彻底。
而且西魏的开国功臣多是关陇士族,多是世代冠冕的高门华阀,又是执掌权柄的当朝权贵,在后世甚至被称作“关陇集团”,光是这个出身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放弃从祖上传下来的特权。
因此,虽然苏绰的《六条诏书》说得极美,所谓“罢门资、擢贤良”,实际上中正一职仍为高门大族所垄断,仍以九品论人。
更过分的是,宇文泰入关后,便让诸姓子孙中有功者为宗长,自行编写谱录,“传承”祖辈事迹,以为吏部铨选的重要依据,说白了就是跟我入关的都是哥们儿,大家互相支援,族谱自己写,祖宗随便认,之后吏部会承认你们所写的小说文稿的,你们也要继续支援我们宇文氏上位。
在这种背景下,杨忠李虎李穆等人的祖宗到底是谁,甚至是否汉人都很难说,毕竟一个胡编乱造的国家在将来胜利了,他们的诡话就成为了现实,也就糊弄了后世。
苏绰的“罢门资、擢贤良”还有一个表现,那就是门荫入仕,门阀的确在周国不存在了,因为他们改名做了八柱国,“故今之称门阀者,咸推八柱国家云”,八柱国多为当朝权贵,其子弟则例以“父功”、“父勋”荫任为官,像是独孤信之子独孤善,“以父勋,封魏宁县公”,不只是他,凡功臣之子皆可以门荫入仕。
在这一点上,齐周两国是半斤八两,门荫入仕的子弟比比皆是,不过齐国倒不会四处嚷嚷说自己“罢门资、擢贤良”了,更不会胡扯什么“齐氏以降,选无清浊”之类的鬼话,毕竟做人还是要诚实。
不仅如此,西魏、北周还有“世袭州郡县”之制,一些州郡县地方长官例由当地豪族或巴氐豪酋世代相袭,这也和周国孱弱的现状所相合,周国比起齐国,力量薄弱许多,必须团结起军力,而无力镇压各地此起彼伏的反抗,因此在策略方面更倾向于绥靖安抚,至此时州郡县仍为当地士族或豪酋掌控。
“这有利也有弊,利则在于彼等可以少耗资靡而婉全其地,弊嘛……便是我齐大军一至,彼等便容易动摇。”
毕竟不是国家亲自委派的兵马,只要齐军长驱直入,有大胜的可能,就会有大族望风而降。周国总体国力不如齐国,是二十年来有目共睹的事实。
因此在周国还未能将各地权力收归中央,甚至皇帝也还是权臣的傀儡时,齐国不仅摆脱了宗王的桎梏,且还将手蔓延到全国各地,牢牢地将权力集中在朝廷内。
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就是如此,在最根本的官制上进行改革,向外的延伸便能事半功倍,反之,不敢对真正的矛盾中心动刀子,那越改越累,会出现王安石那种怎么变法都是错的情况。
“我朝官分清浊,流分内外,似是江海,看似殊途,实则暗流相通。江河奔涌,终入海渎;海气升腾,亦化为云雨,回溉山川。这般往复流转,生生不息,方成天下活水,朝局生机。”
接下来的话,高殷也有些犹豫,这项改革可能是要扯到蛋的大步子,若他再稳坐五年,积攒了足够的威望,自然是能改,但现在还有些不足。不过这种事还是早做早好,于是他一闭眼,接着迅速睁开:
“中央之官亦需考课,以示天下文德满朝,若不通文墨、官政、法理便身居高位,何以称清流,何以为国家栋梁?”
<!---->
近臣们面面相觑,思索了一会儿,大致认同了高殷的话,他们可以提出反对意见,就当是在朝中对抗群臣的预演,现在先怼回去,之后上朝便有挽回的余地,不至于让群臣质疑得哑口无言。
或许会有臣子以各种理由搪塞,像是德行不需要用考课来表现,不过这种说辞想来也少,一来士族的根基就是治书经典,考课就是他们展示的舞台,而与考课系结的学习、授课便是他们早年的主要活动内容,因此敢这么说计程车族,大机率是要被高殷骂“数典忘祖”的,若是言论再被高殷捉住痛脚,大肆宣传,那被开除出高门,沦为浊流都有可能,至少家族不会愿意陪着这笨蛋沉沦。
因此这头一句话大概不会遭到强力的反对。
“夫视锻锡而察青黄,区冶不能以必剑;水击鹄雁,陆断驹马,则臧获不疑钝利。发齿吻形容,伯乐不能以必马;授车就驾,而观其末涂,则臧获不疑驽良。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则庸人不疑于愚智。”
高殷说完,立刻就有近臣起身:“此言即出,便道国家吏部铨选官员的制度有差,使贤人不得其位。”
高殷立刻回应:“此制因循魏旧,颇存疏漏,当年羽林哗变,正其弊之所显。据实情而更张,量时宜以损益,庶几制度可任新用,便是好理。”
那名臣子觉得妥当,便坐了回去,随后又有一臣起身:“以法家之论列于朝堂,恐不相容耳。”
高殷摇摇头,果然不能冒出倾向。法家致力于把君主打造成一台冷酷的权力机器,也努力将世间的所有权力运转到君主手里,自然会本能地讨得君主的欢迎,毕竟成为至高无上的君王这种事,实在是历代统治者的梦想。
但相对的,那些君王之下的臣民必然会对自己的权力被剥夺而感到不满,自发地抵抗起来。而且高殷此时才登基不久,便有了用法家思想治理国家的倾向,假以时日,没准会让齐国变成一个法度之国,成为下一代赢秦。
当然,现在也不是战国秦时,那样会导致亡国的后果,高殷和他的臣子们都明白,权力不可掠尽,还要适当的松缓一些,让下面的人能透得过气。
而作为高殷的近臣,他们也会分润到一些权柄,这足以使得他们成为帝王之下的有号人物,因此这人倒不是反对高殷以法家治国,作为近臣,必然是支援高殷的,只是在提醒高殷不能把这种心思表露得太过明显,以免激起百官的反弹。
高殷颇为苦恼,自己是皇帝,也有着实权,但齐国这辆大车并不只有他一人,他还需要为整车乘客做考虑。
因此他还是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了:“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迁官袭级,则官职大而愈治。夫爵禄大而官职治,王之道也。”
“流内诸清,当证其清,月擢一试,以确明朗;流外浊官,也未必尽浊,亦可通由考课自证其清,使才干显闻,入流显贵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