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家世
保定这个年号,出自《诗经·小雅·天保》的“天保定尔”,这首诗是大臣祝颂周宣王登位后能励精图治,完成中兴大业的诗歌,高洋的天保年号和周国的保定年号都取自这个意思。
高洋倒是切实履行了这个喻义,可惜后期拉胯,但周国虽年号保定,可宇文宪不得不以宇文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五府总于天官,宇文护出任天官府长官,权力基本集中在他一人手中,和保定的喻义形成鲜明的讽刺对比。
这对高殷来说是一个利好讯息,只要宇文护牢牢掌权,那么周国的上限就会被锁死,即便宇文宪在政斗这方面同样出色,要收揽足够可用的部下,也需要二三年时间——高殷自己便是差不多这么长的时间,而且还有后世的视野,甚至结了一个强力的突厥姻亲,宇文宪不可能比他还要快——这个时间,已经足够齐军休养生息,对周国发起进攻了。
其实对周国来说也同样如此,保定三年,周国出于各种理由,与突厥一同对齐国用兵,高长恭就是在这一战中扬名的,如今时移世易,轮到齐国要开启反向邙山之战了,而且大机率不用等到干明四年。
“算一算……当初至今,也已经到第三年了啊。”
高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颇有些没头没脑,诸臣疑惑,不过随他出战的旧臣们知道是在说什么,笑着回应:“至尊所言极是,吾国也该攻打玉璧了。”
当初高殷在稷山取胜,不仅俘获了宇文邕,还一路推到了玉璧前沿,在附近的高王堡修筑城防,与它们对峙,在该处囤积了大量的物资。
“如今兵也已炼成,应攻破玉璧,一洗先君之屈!”
诸臣闻言大惊,没想到新君刚登基未久,便打算重启玉璧之战!
可玉璧是那么好打的嘛?这一仗下去,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死伤,纷纷劝谏:“陛下,攻伐玉璧之事还请三思!”
“是啊,玉璧拒拥天险,高祖屡攻难克,如今西贼根基已立,彼必广援而固河东,较之高祖时更难矣!”
高殷不悦,看向其他臣子:“诸卿意如何?”
有劝谏的,有支援的,支持者多是旧臣与武臣,反对者多为文官,他们反对的理由也不言自明:
若是得胜,那么武臣勋贵势力抬头,压制他们文臣,至尊也会对武臣更加信赖;
若是战败,则至尊威望大跌,有如此前的天保,非得杀人来扩充套件威名,而他们文臣的地位也会因至尊的弱势而岌岌可危。
说到底,文臣就不欲开战,理由也很实际,开战总要付出些东西,而战时对资源的排程是极其严苛的,尤其是玉璧这种级别的大战,会使得齐国一段时间内连正常的饮食物用都受到限制,必须全部供给到前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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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们无力阻止,也只能接受现实,可现在至尊还没拿定主意,那便要极力劝阻。
高殷此时的确对出兵还没有完备的准备,主要是晋阳的军制还未重改,也得改好了才可以率军出征,今日只是想先知道臣子们的意见,玉璧可伐还是不可伐。
臣子们议论纷纷,主要的风向是玉璧还不可讨伐,其中一个理由最为离谱,也最为群臣支援,那便是“韦孝宽尚存,不可轻莽”。
高殷几乎要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若韦贼尚存,我等便不得攻玉璧乎?”
臣子中有人出列:“正是有韦孝宽御守玉璧,高祖此前才屡攻不克,望陛下三思。”“那韦贼活一日,齐军便等他一日,其若活上百岁,我等还得等他百年之后?”
高殷皱起眉头,将要发怒:“哪怕韦贼死了,可其子若承了衣钵,或韦贼教了个好徒弟,咱们也永世过不去玉璧了?那干脆等到其国中之人死绝,咱们直接去接收土地,不费一兵一卒,岂不是更好!”
高殷骂得那名臣子讪讪而退,见到至尊的态度,风向开始转为迎合,补过多是慷慨激昂的迎逢之词,真正能够帮高殷出谋划策的计略没有几条。
高殷也没打算一次就完成讨论,过一会儿便宣告散朝,又命几名近臣来后殿开小会。
“真是好日子过惯了,过不得苦日子!”
在他们面前,高殷很少掩盖自己的怒气,猛地一拍桌子:“不过是讨论个章程,仗也不用他们区打,居然跟我推三阻四,各种不许、不行、不可!”
近臣们连连安慰,高殷转头又问起:“学府等建立得如何了?”
李绘、卢叔虎等臣子汇报:“已近完工,文林馆诸臣正在编纂教材,兵、农、工、儒、佛等各开设一门学科,择国内有名望士教授诸生。”
高殷点点头:“设定好名额,先暂设每年招生四百名,晋阳与邺中各一百五十名,余下由各州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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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再设定地理一科,着重学研各地风俗水土异表,将来略作科考之要。”
高殷想过了,科举制终究是要上了,虽然它在一定程度上瓦解了世家的根基。
在科举之前,主要是察举,也就是朝廷透过各地的官员推荐来提拔新人才,这种人事权在某些程度上被地方郡望所控制了,毕竟他们不提名,那么再贤,朝廷也不知道有这个么一个人,所谓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就是这么一回事。
诸葛亮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虽然他不出仕,但他的岳丈是黄承彦,不仅是南阳名士,还是南郡大士蔡讽的女婿,蔡讽是蔡瑁之父,姐姐是太尉张温的妻子,张温年少时负盛名,被一个叫曹腾的宦官所提拔为大司农,即后世的财政部部长,而后北宫伯玉、韩遂等人作乱,张温率兵出征,他派遣了一个叫董卓的部下去讨伐,结果董卓战不利,而后有个部下劝张温把董卓杀掉,这名部下叫做孙坚。
而那个提拔张温的宦官曹腾,有个非常有名的孙子,叫做曹操。
也就是说诸葛亮的岳丈的岳丈的姐夫的老领导是魏武帝的爷爷,孙坚曾做过这位姐夫的部下,四舍五入诸葛亮和孙家也有关系,反倒是和刘备牵扯不大。
但他偏偏看上了刘备,于是司马徽、伊籍等几个荆州本地士人圈的家伙就不停地出来暗示刘备,给了刘备一个确切的资讯,他才知道有诸葛亮这个人物,而哪怕诸葛瑾仕官于孙权,庞统仕官于周瑜,孙权对诸葛亮其人的才能也闻所未闻,就像完全不知道“卧龙凤雏”之语。
这就是察举的威力,地方郡望垄断了权力的举荐机制,这点倒是和东汉的立国有关,刘秀借助豪强之力重建汉室,但这样建立起来的东汉与被刘邦克强秦、灭项羽、拔异姓,又在汉景帝时期打了一次刘家诸侯王,洗了四次的西汉天下,权势不可同日而语,最直接的例子便是汉武帝与秦始皇是同等类人,汉武帝时期濒临亡国,但实际没有亡国,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先代汉君已经把天下打得人心归汉,反汉即反天下,一如早年周公旦灭商。
而东汉没能清洗得如此彻底,便留下了被豪强以及之后转型的世家们玩弄的余地,纵使桓帝灵帝不断搞党锢试图消灭这股崛起的世家势力,结果却是引发了黄巾之乱,在汉帝看不到的地方,八州之地黄巾乱起,又在一年内被迅速扑灭,而扑灭的过程中涌现出了无数的世家子弟建立功勋,之后甚至连保护皇权的宦官都被铲除,世家几乎要取得胜利。
而在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动乱后,兜兜转转,汉变成晋,国家还是落入了世家大族的手里,各家子弟的养望手法变本加厉,士林舆论变成选官用人的依据,甚至不再需要搞什么“卧冰求鲤”、“扇枕温衾”之类的抽象活,直接根据中正提供的品、状、薄阀打分就完事了。
正因为不用做实事,魏晋才兴起玄学清谈的风尚,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