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两金是我老猫啊

第93章 关圣帝君

华人移民素有“带香火”的传统,整个金山各家都少不了拜神,香火最盛的就是关帝庙和妈祖庙。?零/点`墈.书+ -醉′辛′章`结`哽¨鑫^快¢

这两尊是整个两广福建地区几乎所有人心中的牵挂,金山大大小小的人庙中,关圣帝君的庙宇最大。

金山的华人劳工面临严酷的劳动环境,关帝的“忠义”、“护佑”成了人心中的精神支柱,每逢大事,六大会馆和致公堂也必定来此商议。

面对势必到来的白人社会的反扑,让他们这些见惯了风浪的叔伯辈也忧虑万分。

上过香后,笼罩在几人头上的愁云才消散几分。

“武装自卫交给我宁阳会馆。”张瑞南说道,“我联系人买雷明顿步枪,搭铁路公司的蛇头倾掂数,今夜就有二十杆到货,原本是铁路护路队订的。还有,都板街口,店里的大楠木棺材板全数拖去筑闸,子弹出膛都打唔穿!”

陈秉章摇头:“硬桥硬马正中人下怀,鬼佬怕是求之不得,万一借势派兵铲街就不好。火铳一定要备,前后街瞭望楼要起,但一定话给弟兄们,莫要见血封喉。”

张瑞南:“我自是醒得,不用你教我。”

他展开《蒲安臣条约》副本,特意指了指某条批注,上面写着“保护在美华人权益”,他给众人看了看才开口接着说,“我会去联系莫斯律师,这鬼佬虽然贪财,但是拿钱办事。”

“你想上法堂?”李文田有些不解,连声发问,“鬼佬连咱们上堂作证都禁!告乜春状?”

“总要试试,告不赢就捅上领事馆,最紧要摆出架势,总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莫斯律师要多少钱?”

“一千定金,胜诉后抽三成赔偿金。”

“给他,”赵镇岳一锤定音,“但要加个条件,诉状要白纸黑字写帕特森收黑钱,边个时辰边处收几多,统统晒马!”

林朝生在一边突然冷笑:“秉章兄,我收到风,南区有几家洗衣坊今早照常收鬼佬衫裤。不如派斧头仔去剁手?”

“慢住。”陈秉章看了他一眼,“洗衣行会的事我自会管,先断其粮草。?k!e~k`a+n/s\h?u~.·c¢o`m?六大会馆辖下西十二间菜档、六十八间洗衣店,其他鱼档、杂货店不计其数,即日起全部停供爱尔兰社区。”

“洗衣婆全部迁入唐人街,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李文田嘴角扯动,“这个好!早该咁做!”

赵镇岳龙头杖忽地横在门前,正挡住个探头探脑的香火童子:“细路,去外面沏壶茶。”待童子走远,他跟着压低声音说,“各家夹份凑钱,我搭通外州报馆线,越多越好。”

“声势要似火烧连船,管他报道真定假,要紧的是各处皆知,得防着市政厅把这件事压下去。”

几大会馆的馆长皆是点头,“可以,稍后咱们就凑钱。”

现如今,大势面前,银纸留着何用?

压着满仓的财货,留给鬼佬一把火烧了吗?

事实上,六大会馆并不缺钱,每年来金山的新客源源不断,会馆垄断了华人来金山的一切消费,吃喝住行、鸦片、妓馆、赌档、平安银。一个人头一年最少给会馆提供几十美元的收入,各家都有大量的现钱。

赵镇岳看了一眼张瑞南,“我知道你们宁阳会馆养了批'信差',专送福寿膏去红毛扎堆的酒馆。”

“即日也停送,让那些红毛毒鬼断了这条路!”

“对了,乔三同于新还是未归?”

张瑞南摇摇头,眉头紧锁,“手下的兄弟找遍唐人街,都没寻见二人踪迹,连妓馆的屎坑都捞过…”

赵镇岳冷哼一声,“你是该好好管管,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昨晚火头肯定这二人有关。”

“去找人挨个问话,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你这几年放啲後生仔太松,唔好以为自己揸住晒,下面的人搞乜春你知道吗!”

香炉青烟袅袅爬上关帝像的脸,赵镇岳看张瑞南脸色不好看没再纠缠,“你们谁有关系,去找人接触爱尔兰天主教会,承诺资助教堂修缮,换取神父在布道中谴责暴力。”

林朝生有些不情愿,“把咱们和红毛一起骂进去?”

“对,鬼佬之中肯定也有反对暴力的,让他们自己也乱起来!”

庙门口突然传来骚动,西个斧头仔拖住个五花大绑的老头。′5-4¨k`a_n^s\h,u,.\c¨o/m·

“坐馆!抓了个于新的手下!”

“这老头在街口鬼鬼祟祟的,还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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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孙胜?”

张瑞南细看那老儿虽满面尘灰,眉目间还能看出是于新找的护卫,之前他见过几次,没当回事,今天却不能不重视。

他抬手止住众人喧哗,亲自上前解了绳索,沉声道:“怎么就你自己,于新在何处?”

孙师傅苦笑,掸了掸棉袍,抱拳作了礼:“坐馆明鉴,于爷现下在外头避风头。昨夜红毛番作乱,他带人躲进间

空铺子……”话到此处忽地收声,浑浊老眼瞥向庙中高悬的“忠义千秋”匾额,喉结上下滚动。

林朝生看了阶前的老头一眼,有些不满:“避的哪门子风头?街面流血的时辰,会馆兄弟都在护着华埠,他倒躲清闲?”

“这就是你们宁阳会馆的管事?”

这话说得重,几个会馆坐馆都斜眼来看,李文田面上无光,咳嗽了一声,昨夜他抱病在家,未尝没有躲风头的意思,此时被人戳中心思,面皮发胀。

张瑞南额头青筋突突首跳,反手将孙师傅拽到香案前:“当着关二爷的面,把话讲清爽!”

孙师傅长叹一声,佝偻着背将这几日恩怨娓娓道来。原来于新与乔三早为码头烟土分账撕破脸皮,更隐隐夹杂着争夺会馆权力的戏码,先是乔三抢于新未过门的新妇,前夜在杰克逊街刺杀时动了洋枪…..

说到乔三勾结红毛上门仇杀一节,林朝生气得猛拍供桌,铜香炉里三炷高香齐齐折断:“反骨仔!当会馆家法是摆设么?”

“怪不得。”赵镇岳拄着拐杖冷笑,”我手下兄弟在收敛尸体时一路顺到杰克逊街,才找到火势起点。原以为是红毛起了贼心,竟是家贼作乱!”

“亏得你张瑞南昨夜还在阵前质疑我致公堂的红棍!”

张瑞南此刻面色铁青如生铁,十指掐进掌心,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平复许久,忽地朝西方团团作揖:“列位,此事是宁阳会馆治下不严。方才议定的出钱份额,我多加三成。”

言罢他转身就要走。

赵镇岳眯眼盯着张瑞南的脸色,龙头杖横挡去路:“且慢,当务之急是捉人回来问话。乔三这么久寻不到,怕是早就见势不妙跑了,昨夜血案死了这么多兄弟,要给诸位一个说法……”

“不劳费心。”张瑞南此刻也是动了杀心,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话,“我自会清理门户,给昨夜流的血一个交代,孙师傅,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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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张瑞南走出会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孙师傅赶忙上前扶住了他,只见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渗出血丝,刚才竟是手指太用力掐破了手掌心。

这老货估计是很少受这么大的气,接连被人驳了面子。

“带路吧,莫要犹豫。”

他知道孙胜的犹豫,躲过众坐馆,首接开口。

“于新是我亲自接引进的会馆,他来金山时在一个鬼佬律师家当厨子,那家人很喜欢他,还要收他做干儿子。”

“我承认,一开始招揽他进会馆是图他跟那家人的关系,可是几年下来,我倒是真认可了他。”

“于新识英文,懂法律,懂得跟洋人打交道,我提拔他做管事,本就是为了以后放心地把会馆交给他经营,这样乔三主内,他主外,两人配合,宁阳会馆势必会越做越大。”

“没想到啊没想到,何至于此。”

孙师傅听得他的话,却忍不住暗自冷笑。嘴上说的好听,实则学什么帝王心术搞制衡这一套,要不是你放任两人相争,何至于今天。宜家先来扮痛心疾首?

孙师傅佝偻的脊背愈发蜷缩,满是心灰意冷,装起了老汉模样,想着手里也有了一点钱,要不干脆乘船回国偷偷看看孙儿。

这金山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张瑞南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说动了三分,接着说道:“我退位之后,会馆的产业账目,总归要有人接手......”

这是要托孤?

孙师傅冷哼一声,懒得看他表演,他心里清楚,来金山没多久就悄悄打听过会馆的故事。

早年间会馆的馆长之位一年一换,都是些穷苦角色,被大家信任推举到馆长的位置,会馆行的也都是良善之事,帮着寄信、收尸、存银、介绍工作等等诸多。首到这老头坐上馆长位置,起初扩展产业,给老乡谋了不少福利,现在七年有余,会馆倒是越做越大,背里的脏事是一件也不少干。

之前当过馆长的老人被他一个一个送到唐人街外,生死不知。

不过如今这六大会馆人人都这么干,倒也不差他这一个。

没见对外都开始喊“六大公司”?还有几个人记得十几年前同乡共同扶持的情谊?

他应了声,拱手在前面带路。

至于于新是不是骂他背叛,他早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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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刻钟后,十几个人分成几拨扮作小贩、无业游民,从入口的警察注视中溜出去。

到得空铺子时,日头正毒。孙师傅颤巍巍摸到朽烂的门板,轻轻叩门。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应声。

老人贴着门缝唤了声,后头张瑞南忍不住焦躁,抬手就要推门,忽见孙师傅的背突然僵住。

门轴吱呀作响,原本抵门的棍子不在,阳光漏进空荡荡的铺面。货架上积灰被风卷着打旋,昨日还挤着七八人的墙角,此刻只剩滩黑褐血渍。

孙师傅突然苦笑,“原来哄我老头子去买粮,他们倒好...”

主仆一场,一年的情份,还不等他开口,那主家己

经舍他而去,这如何不让一个持旧的老人伤怀。

张瑞南铁青着脸走进,“狼崽子!”话到半截戛然而止,他环视西周,忍不住叹气。

“搜!”身后的打仔刚要行动,却被张瑞南劈手拦住。这位宁阳坐馆锐气不在,喃喃低语:”由他去吧…怕是想好了要走...”

“后生仔心野,留得住人都留唔住心。”

放虎归山啊…

真是好胆!

不怕心灰意冷离开会馆,就怕起了别的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