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商贾‘形’‘势’ 兴文教

第822章 商贾‘形’‘势’ 兴文教

礼部衙门相比于六部其他衙门,多了几分安静祥和。幻想姬 勉肺粤黩

走在其中的吏员,大多步伐缓慢,

有一股熟能生巧的淡然,嘴角都挂着淡淡笑容。

陆云逸跟随李原名从外堂走到了内堂,再走进了衙房。

一路行来,大多安静无比。

就连吏员手拿文书相互交谈,都努力压制着声音,处处彰显著礼数。

陆云逸十分感慨,这与工部衙门动辄大吵大闹截然不同,

不愧是第一尊贵的衙门,自有一分威严。

来到衙房,李原名坐回了长桌后,示意陆云逸也坐下,

陆云逸扫视一圈,打量着衙房,

目之所及都是书,各式各样的书摆放在各个角落,一摞一摞的,让衙房内充斥着书香气息。

屋中就连一个多馀的花瓶都没有,

唯一的装饰可能就只有角落中放置冰块的铜炉。

坐下后,陆云逸有些感慨:

“李大人朴素至极,本官佩服。”

“书中虽然没有黄金屋,但却有真本领。

作为礼部堂官,若是在学识上被人压一头,岂不丢人?”

李原名毫不见外,从长桌一旁拿出两个竹壶,递给了陆云逸一个。

陆云逸见状,面露诧异:

“李大人也爱喝可乐?”

李原名笑呵呵回答:

“偶尔喝,有时候老夫碰上了难题,就会喝一些,以清神醒脑。

商行新出的冰红茶也喝,

不过据老夫看,那就是红茶加了糖,

同样的价格,这可乐还是真材实料一些。”

“李大人说的是,可乐中不仅有糖霜,还有一些滋补的中药,

不过因为气味古怪,许多人喝不惯。”

“呵呵,商行这次分红,可是让老夫掉了不少头发,

可乐也买了许多,若今日陆大人能给老夫解惑,也就不用喝了。”

“哈哈哈,李大人还是要多多支持商行的生意才对,

想要知道商贾之妙,还是要近距离接触。”

李原名凝重地点了点头:

“陆大人这一点说得没错,纸上谈兵终究是空谈妄想。

本官从应天商行中拿来了创建时的发展方向与方略,看过之后惊为天人。

即便本官不喜欢商贾,但也不得不承认,

若是按照陆大人的方略走下去,应天商行会愈发壮大,

朝堂对于应天商行依赖也会越来越大,

一直到应天商行变成如六部衙门一般,不可或缺。”

说话间,李原名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使得衙房内气氛压抑。

陆云逸有些诧异,但并不意外,

眼前这位礼部尚书除了皇室秘闻看不了,其他文书皆可看,

沉吟片刻,陆云逸在心中组织思绪,过了许久才沉声开口:

“李大人,您执掌天下礼仪,深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敢问大人,这‘仓廪实’、‘衣食足’,

靠的是地里刨食的农夫,还是炉火通明的匠户,

亦或是互通有无、聚散财货的商贾?”

李原名捋须微笑,轻声道:“三者皆有。”

“可有排序?”

“农、工、商,三者缺一不可。\7^0\0′t?x,t/.`c/o?m′”

陆云逸点了点头,正色道:

“既然有位置,那便已经说明足够重要。

本官以为,商贾一事,其根本在于‘流通’与‘价值’。

这并非亘古未有的新事,但其‘势’与‘形’,于今为烈,实乃时势所趋。”

李原名沉思许久,叹息一声:

“商贾乃国运所系,非抑所能止。”

“大人,本官是行军打仗的将领,四处征战,

一场大战,耗费何止百万?

粮草、军械、赏银,无一不需真金白银。

农夫种粮,匠人造械,而商贾则负责转运四方、聚散财货。

粮秣或霉于南,军械或滞于北,白银或藏于窖,何以成军国之用?

昔有管子通轻重之权,富齐强兵,

今应天商行分红之厚,令人咋舌,正源于其汇通南北、货殖天下之能,

此非商贾贪利,实乃其‘流通’之功。

商行之钱财,大多为京畿村庄所挖,

商行没出现之前,这些财富依旧在,

但只是死物,而不是活财。

商行正是聚小利成巨富,于国于民,皆为‘价值’之增。”

“有理。”李原名脸色凝重,示意他继续。

陆云逸继续道:

“礼部执掌天下礼仪正统,

其‘正统’之意,亦当如流水,因势而导。

周公制礼作乐,亦非凭空而来,乃是对当时社会秩序的总结与规范、约束。

今商贾之势在秦已成,

其力可富国,亦可乱邦,如吕不韦者可乱天下。

所以,本官以为,

与其视其为洪水猛兽,拒之门外,使其潜行于暗,滋生弊端。

不若将其纳入‘正统’之序,

以礼法规范之,以税赋约束之,以教化引导之。

使其‘利’合于‘义’,其‘富’服务于‘公’。

如此,商贾之力可为国家所用,

商贾之富可增国库之实,商贾之行亦可合于礼仪法度。

此非正统之损,实乃正统之‘新’与‘旧’也,

这是商贾之势,不可挡也。”

李原名有些诧异地看着陆云逸,对于他的一番言谈举止十分意外。

“想不到陆大人为战阵名将,也做得一手好文章,此言若为科举所现,可高中。”

陆云逸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本官写得一手好字,怕是连童生都考不中。”

“哈哈哈哈。”

李原名大笑起来,整个人充满豪放,与如今的礼部衙门格格不入。

“陆大人继续指教,形何解?”

陆云逸抿了抿嘴,沉声道:

“李大人,如今冶铁之术精进,织造之艺日新,江南桑田阡陌,工坊鳞次栉比。

所产之物,远超一地所需。

若无商贾营销天下,则工闭于室,农困于田,

商贾使物尽其用,民得其利。

此乃‘须求’与‘供给’相生相长之势,非人力所能强行遏制。

应天商行之盛,不过是顺应了这工巧日进、物产丰盈之大势罢了。

而商贾地位日高,下官以为,此非刻意拔高,

实乃其‘价值’显现后,自然所得之‘名’。o°第¥,一2看<书¤,#网??ˉ >/最+新a??章||节¤o?更@新?_?快d1[

昔日商贾或被视为末业,

因其或囤积居奇,盘剥小民,官商勾结,无利不起早。

然而今日的应天商行,

乃是以朝廷各部衙门为主导的新兴商行。

其行事有章法,其贡献可计量,其能调集巨资,行官府力所不及之事。

就如这连通各地村庄,给各村修路,

朝廷并非不能办,但要考虑公允,

给这个修了就必须给那个修,远不如应天商行灵活。

如此,其‘能’既显,‘利’既公,

世人慕之,官议及之,乃常情也。

此非礼崩乐坏,而是对新兴事物‘效率’与‘贡献’的认可,也是其‘形’。”

李原名皱紧眉头,仔细思虑着其中漏洞,却发现所言所说大多都是公允之言。

陆云逸顿了顿,最后总结道:

“李大人,本官浅见,商贾地位日高,乃时势所造,

是工巧进步、物产丰盈、须求扩张之必然。

此‘势’不可逆,然其‘形’可塑。

礼部之责,非扼杀其‘势’,而在规范其‘形’。

只要商贾蕴含的巨大能量能为国所用,合乎礼仪法度,

使其‘流通’之功服务于国朝,

‘价值’之增惠泽于民生,‘名位’之显伴随着‘责任’之担。

唯有如此,方能在变局之中,护我大明‘正统’之根基,

使其历久弥新,而非抱残守缺,反受其乱。”

李原名脸上慈祥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

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深沉。

他缓缓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才放下杯子,

目光如古井般投向陆云逸:

“陆大人高论,鞭辟入里,将流通、价值、势、形剖析得透彻。

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亦知商贾通有无、增财货之功,于国于民,不可或缺。

然而”

他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

“所论者,是理,势,更是法。

可这朝堂之上,这人心之中,

最难测,也最难防的,却是一个‘情’字,

更确切地说,是‘人性’二字。

使其利合于义,使其富服务于公,此乃圣人之境,何其难也!

人性本私,趋利避害乃天性。

商贾逐利,天经地义。

官员亦是人,俸禄几何?

眼见商贾巨富,挥金如土,出入华堂,广结善缘,

焉能不生艳羡?焉能不生亲近之心?

法度再好,终是死物,执法者,却是活人。

而如今朝堂之上更是遍布人情,假以时日,官商一体必然滋生。

事实上应天商行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出去很远。

陛下或许看到了其中弊端,

这才成立了一个凌驾于商行之上的市易司。

但,不掌握具体的钱财流动,市易司能管应天商行,但也管不到哪去。

就如此次分红,韩宜可想要从商行拿些钱而未果,商行推脱说明年,

可今年的钱是诸多朝廷大员、衙门的钱,

明年就不是了吗?市易司能拿得走?”

对此,陆云逸不做回答,只是轻轻笑了笑:

“李大人,归根结底还是落到钱财,

至于市易司能不能拿到钱,就看他的本事了。

至于商贾之后会如何,本官是行军打仗的将领,还没有考虑那么深,

这些问题本官相信后人的智慧。”

听闻此言,李原名一愣,

没有想到陆云逸居然浅尝辄止,没有再继续深入下去。

不过这倒是让他生出几分警剔,后续会如何发展李原名不相信陆云逸会没想过,

但以他如此年轻的年纪,

能够忍住不出这个风头,已经是极为了得!

李原名敲了敲桌子,笑道:

“既然陆大人不愿深谈,那本官就与你说一说今日朝堂之事。”

“洗耳恭听。”

“今日朝堂之上看似混乱,实则各方势力各有目的。

计煜辰最近在工部一直被秦逵压制,

此次河南治水,若顺利完成,

秦逵必然声望大增,他在工部更无出头之日。

所以,他才想出这等办法,

弹劾周王,阻挠治水,

妄图借此保住自己的官职,至少拖一拖时间。”

陆云逸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那杨大人呢?他为何也掺和进来?”

李原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杨靖此人,时年三十一,

自从高中后一直在户部做事,心思缜密。

但今年陛下与一些读书人形成了默契,让赵勉调任户部尚书,

杨靖根基浅薄,无力抵挡,

只能去坐那末位的刑部尚书,权势大减。

今日他出言行此事,

一方面是对陛下表示自己的不满,

另一方面则是拿俞启纶一事树立威信,

若真能查出周王与宋国公密会之事,对他刑部而言,是大功一件,

即便最后查无实据,他也并无大过。”

陆云逸微微颔首,继续发问:

“那袁泰袁大人呢?京是太子殿下谏言,

他如此做,岂不是自己人拆自己人的台?”

李原名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考虑了许久后,沉声道:

“袁泰此人,刚正不阿,

但也极为护主,与詹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

宋国公是开国六公,也是仅剩的一人,

在军中势头无可比

拟,

周王是藩王,又是翁婿,

二者接近就算是没有谋反之心,詹徽等人也要当他们有谋反之心。

就算是太子殿下不介意,他们这些等着人也不能手软。

今日出列,是为了表明太子一方朝臣的态度,不代表太子的态度。”

说到这,李原名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云逸一眼:

“按理说,你也不应该手软,要落井下石。”

陆云逸一愣,旋即无奈地笑了起来,

是啊他也是太子宾客,也是太子属官。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事,

近些日子开国公常升一直在谋求将身处龙洲的郑国公常茂接回京城。

常茂同为开国六公之一,是太子殿下的小舅子,又与宋国公是翁婿。

一旦常茂回到京城,宋国公就彻底变成了太子一党

想到这,陆云逸眼中精光一闪,拱了拱手:

“多谢李大人解惑,但本官还有一个疑惑,希望李大人慷慨。”

李原名温和的笑容挂在嘴边,声音醇厚:

“陆大人但说无妨。”

“郑国公能回京否?”

“不能。”

李原名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笑容愈发扩大,声音徐徐:

“陆大人既然如此直接,那老夫也不卖关子了。

郑国公回京是一个大麻烦,

虽然他现在没有爵位,但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人来说,

有没有爵位对其军中地位没有任何影响,

原本京中的局势已经够乱了,朝廷不会自找麻烦。”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太子也不会。”

陆云逸面露恍然,听明白了李原名话中深意,陛下可能会。

旁人忌惮军中掌兵大将,但陛下可不忌惮。

“多谢李大人解惑,今日一番交谈,本官受益匪浅。”

陆云逸面露敬重,对于这位年老尚书很是敬重。

李原名笑着摆了摆手:

“陆大人,是老夫受益匪浅才对,

这才几年的工夫,京畿便已经日新月异,

陆大人在北方边镇也搞得有声有色。

但老夫还想劝解陆大人一句,对于边镇外族要少杀戮,多以文华感化之。

老夫最近正在安排陕甘凉地方的文教之事,

会有不少读书人前往,教化北征带回来的诸多草原人。

不知,陆大人所属大宁?需要否?

若是需要本官可以写一封奏疏禀明陛下。”

陆云逸一愣,有些愕然地看着李原名,

他第一反应是有什么利益交换。

不过当看到李原名那醇厚的眼神时,

陆云逸便收起了这个想法,这位礼部尚书应当是真的准备在边镇推行文教。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李大人,大宁城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在推进孩童读书一事,

最近已经有了一些成效,负责之人就是杨士奇与解缙。

若是礼部能再安排一些人前去,

应对那些来投的草原人、女真人就要从容许多。”

“是他们啊,杨士奇老夫有所耳闻,解缙更是熟络,他们在大宁可好?”

“甚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们二人刚去时还有一些读书人的焦躁,

但在本官离开大宁时,已经成熟了许多。”

“好啊,肯去边疆的读书人不多,待老夫禀明圣上,再给大宁安排。”

陆云逸笑着站起身,躬身一拜:

“多谢李大人,大宁文教兴盛之日,就是边疆稳固之时,

若是李大人有什么吩咐,还请不要吝啬。”

李原名笑着摆了摆手:

“文武有别,老夫作为文官魁首,今日与陆大人单独见面已经是破例,

万万不可有什么接触,

否则就算你我清清白白,旁人也会多想。”

陆云逸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本官告辞。”

“去吧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