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错位的心跳
坠落的乒乓球
训练馆的走廊突然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3?8#看_~书@网@ ?.更<新t/?最?o快)王楚钦的手指还僵在半空中,刚才接住派派的力道仿佛还残留在掌心,像握住了团滚烫的云。白色乒乓球在地板上弹了三下,最后滚到他的鞋边,停住了。
派派被孙颖莎拉走的瞬间,小胳膊还在往王楚钦怀里伸,哭喊着“爸爸”的声音像把钝刀,一下下割在走廊的空气里。孙颖莎的背影绷得笔首,红色运动服的衣角扫过墙壁,带起阵急促的风。
“楚指导?”有队员从训练馆里探出头,手里还捏着球拍,“您没事吧?”
王楚钦猛地回过神,弯腰捡起脚边的乒乓球,指腹摩挲着球面的纹路,那里还留着派派刚才的温度。他往走廊尽头望了眼,孙颖莎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楼梯口,只剩下派派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根被扯断的线。
“没事。”他把球塞进裤兜,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继续训练。”
转身回训练馆时,他的肩膀撞到了门框,发出闷响。2号台的红色球拍还靠在球网边,拍套上的草莓图案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光,像孙颖莎刚才眼里的红血丝。
楼梯间的喘息
孙颖莎拉着派派冲进楼梯间,金属扶手被她攥得冰凉。小家伙还在哭,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肩膀,断断续续地问:“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跟爸爸说话?他是不是不喜欢派派?”
孙颖莎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她低头看着派派哭红的眼睛,那双和王楚钦如出一辙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委屈,眼角的泪痣被泪水泡得发亮,像颗浸了水的草莓籽。
“不是的。”她蹲下来擦掉女儿的眼泪,指尖抖得厉害,“爸爸……爸爸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派派吸着鼻子,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曼昱阿姨说爸爸等了我们六年,为什么见了面又不理我?”
孙颖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刚才王楚钦眼里的震惊像面镜子,照出了她六年来的自欺欺人——她总以为重逢会是场温暖的拥抱,却忘了他或许早己踏上了另一条路。走廊里他那句没说出口的疑问,此刻在她耳边炸开:这是谁的孩子?
“我们先回家。”她抱起派派往楼下走,小家伙的重量压在臂弯里,却轻得像片羽毛。楼梯转角的窗户映出她的脸,脸色白得像训练馆的应急灯。
走出训练馆大门时,老李头正往花坛里浇水,看见她们慌忙的样子愣了愣:“莎莎这就走?不等楚钦……”
“不了。”孙颖莎打断他,抱着派派快步穿过家属院的梧桐道,树影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晃动,像片凌乱的拼图。
空荡的客厅
打开家门的瞬间,派派突然停止了哭泣,小手指着玄关的蓝色拖鞋:“妈妈,爸爸的鞋还在这里。”那双鞋摆在鞋架最上层,鞋头擦得锃亮,显然常有人打理。
孙颖莎把她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倒温水,玻璃杯在手里晃出细碎的涟漪。·小^说^宅\ ^更`新′最.全¨她看见茶几上还放着王曼昱带来的草莓蛋糕,昨晚派派插的五根蜡烛倒了两根,像两滴凝固的泪。
“妈妈,你看。”派派举着从口袋里摸出的梧桐叶,叶片上的笑脸被泪水泡得发皱,“爸爸还没看我的礼物呢。”
孙颖莎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女儿搂进怀里。窗外的训练馆传来隐约的球声,规律得像心跳,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跳早就乱了节拍。她想起王楚钦刚才僵在原地的样子,想起他没追上来的沉默,那些被她解读为“等待”的细节,突然都变了味道。
六年前他说“等奥运结束就结婚”,可奥运早就结束了三个轮回;他说“密码永远不变”,或许只是懒得更换;他冰箱里的草莓牛奶,说不定是哪个队员留下的。
“妈妈,我想曼昱阿姨了。”派派的声音闷闷的,小脑袋埋在她颈窝,“阿姨说爸爸看到我会很高兴的。”
孙颖莎摸出手机想给王曼昱打电话,却发现屏幕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王曼昱在她冲进楼梯间时打的。最新一条信息是十分钟前发的:“楚钦问我刚才那孩子是谁,我没敢说。”
她把手机扔回沙发,望着阳台的草莓藤发呆。晨光里的草莓红得刺眼,像王楚钦刚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震惊里裹着层她读不懂的疏离。
训练馆的回声
王楚钦在2号台旁站了整整一个小时。队员们练球的声音像隔着层玻璃,模糊不清。他的反手拧拉频频出界,白色乒乓球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空洞的回响。
“楚指导,您要不要休息会儿?”队长小心翼翼地问,手里的球拍转了个圈,“您今天的反手好像有点偏。”
王楚钦“嗯”了声,走到场边拿起蓝色水杯,拧开盖子却没喝。杯壁上还留着刚才派派不小心碰到的指纹,小小的,像朵没展开的花。
他想起刚才那个孩子扑进怀里的瞬间,柔软的小身子带着草莓酱的甜味,眼角那颗泪痣在晨光里跳得厉害。那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她是谁”,而是“怎么跟莎莎
小时候一模一样”。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孙颖莎抱着孩子跑开时,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那不是久别重逢的松弛,是落荒而逃的慌张。六年了,她在巴黎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生活,这再正常不过。
“楚指导,您看这个正手快带对不对?”有队员模仿着视频里的动作,小臂突然发力,球擦着网飞过来。
王楚钦下意识地侧身反手,球稳稳落在对方台区。他盯着球的轨迹,突然想起六年前孙颖莎总说“我的正手要练得比草莓还甜”,那时她的汗滴落在球台上,像颗颗透明的草莓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曼昱发来的信息:“中午有空吗?想跟你聊聊。”
他回了个“好”,把手机塞回口袋时,指尖碰到了那枚乒乓球,派派刚才攥过的地方还留着点温热的潮意。±鸿a#?特<小])·说u`|网¥? %¢?已?¤发:d布:最?_{新?°章@?节??
空碗里的草莓酱
孙颖莎给派派煮了碗草莓酱拌面条,小家伙却没胃口,小勺子在碗里拨来拨去,把草莓酱搅成了团模糊的红。
“吃点吧,下午还要跟曼昱阿姨去公园。”孙颖莎把筷子递到她手里,自己却盯着窗外的训练馆,那里的窗户始终亮着,像只不眨眼的眼睛。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找爸爸?”派派抬起头,面条挂在嘴角,像根细细的银丝,“我把奖杯给他看,他肯定会喜欢的。”
孙颖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疼得发闷。她想起王楚钦抽屉里的蓝色盒子,那些标着日期的照片,突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许那根本不是派派的照片,或许只是哪个队员的孩子,长得恰好有点像。
门铃响时,她几乎是跑着去开的门。王曼昱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脸色比早上凝重了许多。
“派派呢?”王曼昱往屋里探了眼,声音压得很低。
“在吃面条。”孙颖莎拉她进来,关上门的瞬间,声音突然发颤,“他刚才……什么反应?”
王曼昱往客厅瞥了眼,派派正趴在茶几上画战术板,赶紧拽着孙颖莎进了厨房:“他问我那孩子是谁,我没敢说死,就说……是你亲戚家的。”她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饺子,“他中午约我吃饭,我猜他肯定要问到底。”
孙颖莎靠在橱柜上,看着保温桶里的饺子发愣。那是她最爱吃的虾仁馅,王曼昱总说“楚钦每次包饺子都按你的口味调馅,说万一哪天你回来了呢”。
“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他刚才根本没追上来,他肯定以为……以为我结婚了。”
“你就没打算告诉他?”王曼昱皱起眉,“派派也是他的孩子,他有权利知道。”
“我怕。”孙颖莎的眼眶红了,“我怕他觉得我是故意带着孩子来拖累他,怕他早就不想要我们了。你看他刚才那眼神,像看个陌生人。”
客厅里传来派派的喊声:“阿姨,我的战术板画好了!你看这个反手线路能不能赢爸爸?”
两个女人同时闭了嘴。王曼昱望着孙颖莎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六年前孙颖莎走那天,也是这样红着眼圈说“我怕影响他比赛”,原来有些胆怯,藏了六年也没褪色。
餐桌旁的沉默
王曼昱走进餐厅时,王楚钦正对着碗里的面条发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边的蓝色水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他眼底藏不住的心事。
“来了。”他抬头时扯了扯嘴角,却没笑起来,“想吃点什么?他们家的虾仁饺子不错。”
王曼昱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服务员把饺子端上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王楚钦的脸。她突然发现他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多了些,像训练馆墙角未扫的粉笔灰。
“上午……”王楚钦先开了口,筷子在碗里戳着饺子,“那孩子,真是你亲戚家的?”
王曼昱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头喝了口汤:“嗯,远房亲戚的,跟着莎莎来北京玩几天。”
“跟莎莎长得真像。”王楚钦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到什么,“尤其是眼角那颗痣。”
“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王曼昱往他碗里夹了个饺子,“你最近带队员太累了,眼睛都花了。”
王楚钦没接话,夹起饺子却没吃,望着窗外的训练馆方向出神。那里的2号台窗户半开着,红色球拍还靠在球网边,像个孤零零的影子。
“她……结婚了?”过了很久,他突然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王曼昱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那句“没有”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起孙颖莎刚才在厨房的眼泪,想起派派哭着要爸爸的样子,突然明白有些真相,需要更温柔的时机。
“嗯。”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巴黎认识的,对她挺好。”
王楚钦夹饺子的手顿了顿,饺子掉进碗里,溅起的汤汁烫红了他的手背。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拿起水杯猛灌了口,喉结滚动的弧度格外清晰。
“那就好。”
他放下杯子,终于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层化不开的雾,“她过得好就行。”
阳台上的影子
孙颖莎抱着派派站在阳台时,夕阳正把训练馆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沉默的河。派派趴在栏杆上,小手数着训练馆的窗户,数到2号台时突然说:“妈妈,爸爸好像在看我们。”
孙颖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2号台的窗户后确实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训练服在暮色里像块浸了水的布。她赶紧往后退了退,把派派搂进怀里,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别乱看。”她把女儿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指尖划过她眼角的泪痣,“明天妈妈带你去游乐场,不去训练馆了。”
派派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可是我还没跟爸爸打比赛,还没给他看我的奖杯。”她从口袋里掏出那片梧桐叶,叶片的边缘己经卷了,“爸爸看不到我的礼物会难过的。”
孙颖莎接过梧桐叶,叶片上的笑脸被摩挲得发白。她想起六年前离开时,王楚钦也是这样站在训练馆的窗边,看着她的出租车消失在路口,手里攥着她忘带的贝壳手链。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王曼昱发来的照片:王楚钦坐在餐厅里,面前的饺子没动几口,蓝色水杯空了,他的侧脸对着窗户,夕阳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信息里写着:“他没多问,但我看他不太对劲。”
孙颖莎把手机屏幕按灭,贴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和六年前离开时一样慌乱,只是这次多了份沉甸甸的牵挂——怀里的派派己经趴在她肩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得像训练馆的球声,小小的手掌还攥着那枚迷你奖杯。
暮色漫进阳台时,她看见训练馆2号台的灯亮了。那束光穿过夜色落在她家阳台上,照亮了草莓藤上的红果,像颗颗悬而未落的泪珠。
未寄出的战术板
王楚钦在训练馆待到深夜。队员们早就走了,馆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来回回荡。他把2号台的网子重新调了遍,卷尺拉到标准高度时,指尖突然触到丝熟悉的温度,像六年前孙颖莎帮他调网子时的触感。
红色球拍还靠在球台边,他拿起来掂了掂,拍柄缠着的胶带还是她当年选的款式。他走到墙角的储物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个蓝色盒子,和孙颖莎行李箱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拿出派派的照片,最新那张里,小家伙举着球拍在石桌上练球,背景里的槐树影影绰绰。他用指腹擦了擦照片背面的字迹:“派派五岁了,该会正手快带了吧”,墨迹被擦得有些模糊,像他此刻的心情。
王曼昱说孙颖莎结婚了,他该信的。可派派喊“爸爸”时的语气那么自然,像练习了千百遍;那孩子眼角的泪痣,像从孙颖莎脸上拓下来的;还有刚才在楼梯间,孙颖莎拉走孩子时,慌乱得像藏着个巨大的秘密。
他从抽屉里翻出本新的战术板,笔在纸上悬了很久,终于落下:“正手快带的落点分析:对方反手位大角度,需注意……”写到一半突然停住,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像颗没说出口的疑问。
窗外的月光漫进训练馆,在2号台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条等待跨越的河。王楚钦望着红色球拍,突然想起孙颖莎当年总说“最好的战术是坦诚”,那时她的正手快带带着风,总能精准地落在他最舒服的反手位。
他把战术板塞进抽屉,转身关灯时,红色球拍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墙上,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枕边的贝壳
孙颖莎半夜醒来时,派派的小手正攥着她脖子上的贝壳手链。第七片刻着“派”字的贝壳在月光下泛着光,映得派派的小脸像块温润的玉。
她轻轻抽出被攥着的手链,走到客厅。茶几上的梧桐叶被她压在了玻璃下,叶片上的笑脸对着训练馆的方向,像个倔强的问号。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王曼昱的聊天界面。她敲了行字:“我们下周回河北吧”,想了想又删掉,改成“派派说想看看训练馆的小球场”。
发送的瞬间,阳台的草莓藤突然被风吹得晃动起来,几片叶子扫过玻璃,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窗外轻叩。孙颖莎走到窗边,看见训练馆的灯还亮着,2号台的红色球拍在月光里像颗跳动的心脏。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教练徽章,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像王楚钦刚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或许她该再勇敢点,像当年在球台边那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把正手快带打过去。
回到卧室时,派派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爸爸接我的球”。孙颖莎躺在女儿身边,望着天花板上的月光,突然觉得这六年的等待,像场漫长的发球准备,而现在,终于到了该把球抛起来的时刻。
只是这一次,她不知道对面的人,是否还会像当年那样,稳稳地伸出反手,接住这记迟到了六年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