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鸿门宴(下)
花园里的自动喷灌系统突然启动,周正昂贵的西装裤脚被溅湿了一片。^x-i,n?d\x~s+.¨c_o\m′
李为民听见他小声咒骂了句什么,然后故作潇洒地脱下外套想给林雅披上。
"不用,谢谢。"林雅后退半步,右脚踝不小心踩到一簇盛开的绣球花。
她弯腰去扶花枝时,草莓发夹从口袋里滑出来,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李为民快步上前捡起发夹,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体温:"你的..."
"谢谢。"林雅接过发夹时手指微微发抖,"周处长正在讲解财政转移支付对基层医疗的影响。"
周正整理着钻石袖扣:"李医生应该很熟悉?听说令尊经常在常委会上提医疗改革。"
喷泉的水珠在三人之间形成一道微型彩虹,李为民注意到林雅把发夹别在了衬衫领口内侧——那个位置正好贴近动脉。
"我爸常说..."李为民突然伸手帮林雅拂去肩膀上的花瓣,"医疗改革要从最薄弱的环节突破。"
周正的笑容变得勉强:"李书记高见。
不过现在很多政策要考虑综合效益,比如我们处刚否决了个乡镇卫生院的Ct机申请。"
"为什么?"林雅问。
"使用率太低。"周正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数据显示,那种级别的卫生院日均Ct需求不到1.5人次,投入产出比..."
李为民突然笑了:"周处长知道青龙镇产妇死亡率是多少吗?去年有西个难产妇女死在转院路上。"
一只知更鸟落在旁边的紫藤架上,歪头看着他们。
周正的表情像是被人塞了口柠檬:"这...这是多方面因素..."
"其中三个,"李为民从口袋里掏出批复文件,"如果卫生院有基础影像设备,本来可以提前发现胎位异常。,3/3.k?a¨n~s_h,u¨.\c`o-m_"
林雅接过文件,睫毛在夕阳中投下细长的阴影,当她抬头时,琥珀色的瞳孔里跳动着奇异的光:"追加200万?"
"刚拿到。"李为民轻声说,"本来想明天告诉你的。"
周正突然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们处里还有笔闲置的医疗信息化专项资金..."
客厅落地窗突然被推开,林母端着果盘走出来:"孩子们,来吃水果!"她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女儿领口若隐若现的草莓发夹上。
回到餐厅时,李为民发现座位被重新安排过——
他和林雅被分在了长桌同侧,水晶高脚杯旁多了张手写卡片,上面是林母娟秀的字迹:"为民 & 雅雅"。
"听说你们卫生院缺儿科医生?"林国强切开一块牛排,肉汁渗进餐巾的暗纹里,"雅雅小时候的钢琴老师,她女儿刚从省医大儿科毕业。"
李为民的叉子在盘子上磕出轻响。
他看见父亲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林父,而林母假装对餐巾上的刺绣产生了浓厚兴趣。
"我们更缺麻醉师。"林雅给面包抹黄油,力道大得切开了瓷盘上的金边,"上次剖宫产是兽医帮忙麻醉的。"
周正的红酒呛进了鼻腔,李建国书记的餐刀在盘子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胡闹!"两位父亲异口同声。
李为民发现林雅在桌下悄悄踢掉了右脚的人字拖,绷带边缘露出一点淤青。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去捡鞋,抬头时正好看见她裙摆下的小腿——那里有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云南支教时,"林雅低声解释,"有个孩子摔在玻璃上。"
她的脚踝在李为民掌心轻颤,皮肤比想象中柔软。^山\八?看`书,王· ¨毋.错_内/容!
当他把人字拖轻轻套回她脚上时,指尖触到了那个银杏叶形状的胎记。
"孩子们。"林母突然拍手,"蛋糕来了!"
管家推着三层蛋糕车走进来,顶层用糖霜写着"国强生日快乐"。
蜡烛的光晕中,李为民看见父亲凑近林父说了句什么,后者突然大笑起来,拍着大腿连连点头。
"我提议!"李建国书记突然举杯,"为年轻人的...革命友谊干杯!"
水晶杯碰撞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知更鸟,周正的笑容变得僵硬,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抱歉,处里有急事..."
林母把最大的一块蛋糕分给了李为民,奶油玫瑰下面藏着颗完整的草莓。
当他用叉子戳破草莓时,甜蜜的汁水溅到了林雅的袖口。
"对不起。"他慌忙用柠檬水打湿餐巾去擦,却在布料下触到了她的手腕——脉搏跳得飞快。
"没关系。"林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反正要换衣服。"
书房的门突然打开又关上,两位书记的笑声隐约传来,李为民听见"Ct机"、"远程会诊"和"三年规划"之类的只言片语。
"雅雅。"林母突然说,"去换件衣服吧,顺便带李医生看看你的收藏。"
林雅的卧室
在二楼尽头,推开门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
墙上贴着世界地图,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她去过的地方,书桌上摆着个微型人体模型,心脏部位被拆开又重组过无数次。
"兽医麻醉是真的?"李为民轻声问。
林雅从衣柜里取出件针织开衫:"王叔以前是军医。"
她背对着他换衣服,肩胛骨在布料下像蝴蝶振翅,"他给难产的母牛做过剖腹产。"
窗外的紫藤花在暮色中摇曳。
李为民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张照片——
年幼的林雅站在云南的山坡上,背后是简陋的校舍,她怀里抱着个腿部包扎着绷带的小女孩。
"所以是那个时候决定的?"
"嗯。"林雅扣好扣子转身,"她叫阿枝,后来死于破伤风——最近的卫生院要走六小时山路。"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透过地板,能听见李建国书记洪亮的声音:"...那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了?"林雅紧张地问。
李为民刚要回答,房门被轻轻叩响。
林母端着两杯热牛奶进来,目光在女儿凌乱的床单和女婿通红的耳根之间转了一圈。
"你爸和李书记喝高了。"她把牛奶放在解剖模型旁边,"非说要搞什么'医疗资源下沉试点'。"
牛奶杯底压着张纸条,等林母离开后,林雅展开一看:"你爸赌输了,李医生说兽医麻醉那段时他喷了茅台。"
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画出菱形的光斑。
李为民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与林雅的握在了一起,两人掌心都沁着汗,像青春期少年般笨拙。
"我爸书房有个保险箱。"林雅突然说,"密码是我生日,里面全是降压药——他总瞒着妈妈偷吃咸菜。"
楼下的笑声渐渐平息,隐约传来周正告辞的声音,李为民用指尖描摹着林雅掌心的纹路,那里有长期握手术器械留下的薄茧。
"我宿舍抽屉里有三十七封没寄出的信。"他轻声说,"都是写给你的。"
林雅的睫毛在月光中颤动:"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给那个发烧的孩子用自己试剂的那天。"
窗外的紫藤架突然晃动,几只被惊动的麻雀飞向月亮,"不,可能更早——从你站在晨光里说'至少不是茅草屋'那一刻。"
楼下传来钢琴声,是林母在弹《茉莉花》。
林雅的手指突然收紧:"我们下去吧,不然他们要脑补更多剧情了。"
客厅里,两位书记正红着脸争论医保报销比例,看见孩子们下楼,李建国书记突然掏出钢笔,在蛋糕托盘背面写了几行字。
"青龙镇卫生院麻醉科,编制两人。"他把托盘推给林雅,"省医大应届生,下月报到。"
林父不甘示弱地摸出支票本:"追加一台彩超,就当...生日礼物!"他的签名龙飞凤舞,差点划破纸张。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支票上,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让人眼花。
李为民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草编蝴蝶:"给...给妹妹的礼物。"
林母接过蝴蝶时,山茶花胸针上的水钻闪了一下:"真巧,雅雅小时候也爱编这个。"
她转向女儿,"你那些宝贝盒子还在阁楼呢。"
阁楼的樟木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个草编作品,最上面是个歪歪扭扭的蝴蝶——
和李为民手里这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红浆果点缀。
"这是..."
"十岁夏令营。"林雅的声音有些发抖,"有个男孩教我编的,他后来转学了..."
李为民的指尖拂过发黄的草茎:"省三小?后山坡上的梧桐树?"
月光突然变得无比明亮,林雅抬头看他,瞳孔微微扩大:"那个用橡皮筋帮我扎头发的..."
"笨蛋。"李为民轻声说,喉结上下滚动,"我找了你十八年。"
楼下传来两位父亲合唱《打靶归来》的跑调歌声。
林雅踮起脚尖,草莓发夹在月光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当他们的唇瓣即将相触时,阁楼的老木板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两人惊慌失措地分开,正好看见林母端着醒酒汤站在楼梯口,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