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青落鱼在溪

30. 西园恶草(十)

八月过后,天气回光返照似地热了三天,而后急转直下,一夜秋雨之后,素问在清晨出屋,发现院中那棵大叔的叶子黄了。


爰爰抖了抖耳朵,感慨道:“有点冷了。”


素问拿了扫帚准备扫院中落叶,闻言问:“要置寒衣么?”


爰爰连忙摇头:“我不用,我会长毛御寒,大雪天也不怕!”


这方屋檐之下,需要御寒的只有一人。


话说完,两人的目光不禁投向兰兰的房门。过去半个多月,素问出城两次,除了施药救人以外,也花了些功夫去打听朝馨的下落,无奈一无所获。图南上次离开时,承诺会帮忙找人,也没有消息。


爰爰走近素问,小声道:“阿姐,我看兰兰这些时日不大说起娘亲,说不定已经习惯了,毕竟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更舒服嘛!”


确实如此,兰兰除了最初几天偶尔夜间惊哭,似乎已经慢慢融入了医庐的生活。


但素问还是想坚持坚持,为了朝馨,也为了兰兰将来成人时,回想起这段时光,不会后悔自己轻易抛下了母亲。


明月奴晨练回来,见素问拿着扫帚,一挥手,只见一阵风卷过,院中的落叶纷纷飞起,落在了树根下。明月奴在黄叶落定时,来到素问面前,问:“阿姐为何不用法术?”


素问笑道:“闲来无事,就当作是修行。”


明月奴沉默一瞬,道:“阿姐初来洛阳时,连分药都想施法,怎么如今连扫地这样的小事也要学凡人那样亲自动手?”


素问一怔,她方才拿起扫帚,不过是顺手之举,并没有想太多,如同当初拣药时所想一样,都是一时兴起而已。


爰爰也忍不住嘀咕:“你也太疑神疑鬼,扫地怎么了?你我不都在前门洒扫过么?”


“那是做给别人看,自家院中能一样么?”明月奴不依不饶,“这样潜移默化的影响,连阿姐自己都感觉不到,不是更加危险么?”


素问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发现竟然找不到理由来。正在这时,前屋传来敲门声,素问暗自松了口气,道:“回头再谈这个,我去看看谁来了。”


明月奴默默看着素问离开,爰爰在一边挠了挠头,正要溜走,忽听明月奴道:“你站住。”


爰爰缩着脖子回身,转而想到自己早有靠山,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明月奴对自己这个“食物”并不感兴趣,便挺直了胸膛,问:“做什么?”


“做什么?教你修行!”明月奴恶声说罢,见爰爰瞪大了眼睛,不悦道,“你这是何意?不是近日进展不顺么?”


爰爰奇道:“你看出来了?”


明月奴翻了个白眼,提着爰爰的后领进了屋。


那厢,素问来到门口,发现竟是图南来了,她正要将人请进屋,图南止住她,道:“别忙,跟我出城一趟。”


“去哪里?”


“兰兰的母亲。”图南说罢,见素问想开口,又道,“别带孩子,我们先去。”


素问看图南这个神情,便知不妙,叹道:“她的尸身……”


“什么尸身?”图南疑惑。


素问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惊问:“还活着?!”


图南很是不解:“你以为她死了?可要是死了,我还来找你去做什么?”


素问抿住唇,更觉不妙,道声“稍等”后,疾步走向后院,不料一出门,便见门边站着的小小身影。


兰兰抬头,问:“阿姐,是阿娘么?”


素问被稚童无辜的眼睛盯着,谎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得道:“是你阿娘,但是这次不能带你去,我要先去看看。”


“兰兰要见阿娘……”兰兰说着,“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求求阿姐,兰兰乖,阿姐给见阿娘……”


素问一窒,不由看向图南,后者轻叹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现在去找她,你先别哭了,好不好?”素问道。


兰兰立刻点头,起身抱住素问的腿,生怕她丢下自己。


素问拍拍兰兰的头,探头去看屋中的明月奴和爰爰,见两人正在修炼,思及自己尚有法宝伴身,便留了个纸条,带兰兰出门。


元度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递出一个纸包,笑道:“小兰兰食早餐了么?胡饼要不要呀?”


兰兰揉了揉睡得蓬松凌乱的头发,不敢答话,看向素问。


素问接过纸包,沉声道:“多谢元先生。”


元度卿“啧”地一声,怨怪道:“小素问忒正经,那几个小娃娃每日在我家混吃混喝,也没见你对我殷勤些,这会儿一个胡饼又算得了什么?值得这么郑重?”


素问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带着兰兰上了马车。


朝馨娘家住得很远,马车一直行了两个多时辰,他们才在一处村落界碑前停下。图南先下了马,用手遮在眉头看向远处,确认道:“韩庄,就是这里了。”


素问在路上已经给兰兰整理好了头发,此时只需给她戴好小幂篱,便能抱着下马车了。图南叮嘱车夫看好马和车,接过了兰兰,与素问一道往村里行去。


此处已经到了洛阳边界,再往东走便到了郑州,因离城太远,比起素问前些时日去过的村落,这里又破旧了一些,他们的衣着在洛阳城里已经是十分简朴了,对比此地村民的穿着还是胜出许多,因而一路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兰兰转着头,透过纱布看外面,只能在雾蒙蒙之中辨出人影,却认不出脸来,不禁小声问:“阿娘呢?”


“到了。”图南在一处柴院外停下。


素问看了看里面的房屋,心道比起兰兰自家还是好些,而且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如果兰兰真的可以住到这里,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图南见素问莫名松了口气,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摇了摇头,指着素问躲去旁边人家的墙边,他自己上前叩响柴门,没过多久,便有一老妪来问:“官人要找谁?”


因兰兰姓姜,图南道:“敢问韩朝馨是否住在这里?”


老妪打量了图南两眼,缓缓道:“官人慢等。”话说完,人转身回了屋。


在此间隙,图南看向兰兰,道:“等会儿可不要说话哦,不然会有麻烦。”


素问不解:“什么麻烦?”


图南看黑洞洞的屋里有人影晃动,低声道:“回头与你解释。”


素问抱着兰兰,等了片刻,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官人是?”


兰兰眼睛一亮,立刻想要出去,素问连忙抱住她,摇了摇头。兰兰虽不明白,但想起图南方才的吩咐,还是勉力控制着自己不说话,但嘴角的笑藏也藏不住,素问为她所感染,也忍不住起了希冀之心——或许就是应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有大妖看不顺眼,将朝馨身上的狐香除去了也未可知。


那厢,图南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朝馨在听到“药圣谷”三字时,神色微微一动,图南见状,继续道:“想必娘子见过我的师妹,安平医庐的叶医师。”


“是,叶医师是个好人,只是如今离得远,无法再去道谢。”


图南道:“那在下就直说来意了,我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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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时日出城义诊,无意中救下一个差点被溺毙的孩子,小名兰兰,是你的孩子罢?”


兰兰扁起嘴,到了母亲附近,终于忍不住委屈起来,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素问看不到朝馨的反应,但是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魔气,此时自然顾不得图南的嘱咐,起身往魔气来源寻去,不想那气息收放自如,在素问追起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原地一个平凡妇人。素问毫不迟疑地飞出丝线缠住朝馨手腕,但人仙境界探查下,却一无所获。


朝馨吃惊地垂头看着手腕,顺着丝线看去,落在素问身边的兰兰身上。


“阿娘!”兰兰扑到柴门上,一边哭喊,一边等着娘亲来抱自己,没想到片刻过去,朝馨却停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兰兰怔住,打了个哭嗝,心里一慌,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听话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她连忙回到墙后,努力藏住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去看朝馨。


素问轻叹,收回丝线,道:“兰兰一直念着你,她的父亲企图淹死她,已经被衙门拘去,你若是愿意……”


“不愿意,不方便。”朝馨斩钉截铁,“她不是我孩子,你们带走,卖了杀了都与我无关!”


老妪在门槛上坐着,眼睛被太阳晒得眯起,仿佛睡着了一样。


图南本来有所准备,但听到朝馨的话,还是被惊得无言以对,更何况是素问和兰兰。过了片刻,素问才谨慎地开口道:“你是……有所顾忌么?若是担心养育费用,我可以……”


朝馨言辞忽然变得十分激烈:“叶医师,敢问这个孩子姓什么?姓姜!我姓韩,我们俩有何关系?你再看她的脸,与我有半分相似么?我既回了娘家,就和姜家人再无瓜葛,她没被她爹淹死是好运,但要我接手照顾她?门儿都没有!”


图南不禁皱眉:“孩子还在这儿呢!”


“叫她听见才好,趁早想明白,省得往后再来烦我!”


兰兰脸色苍白,愣了片刻,忽然哭喊着要往朝馨跟前去,素问连忙抓住她,不想平时乖巧听话的孩子在此刻变得难以制服,素问力气也不小了,还是被兰兰连蹬了几脚,差点叫人脱手而去,图南连忙来帮忙,两人费了片刻功夫,才按中睡穴,让兰兰昏迷了过去。


朝馨见素问手忙脚乱之中,忽然兰兰就软塌塌地倒了下去,惊呼:“你们做了什么?!”


老妪睁开眼,关切道:“怎么啦?小妞怎么啦?”


朝馨抬起的脚步立刻缩了回去,冷静道:“外面两个医者,死不了!”


素问抬头,与朝馨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诚如图南所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朝馨是不会要回兰兰了。素问想明白这一点,咬了咬牙,将兰兰抱起,转身离开。


图南“哎”了一声,顿了一顿,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抬步跟上,等到了马车边,才问道:“那我回去找找善堂罢?”


素问点头:“劳烦师兄先帮忙留意一二,回头我再问问兰兰自己的想法。”


图南本想说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想法,但是张了张嘴,又感觉当下不是说这些的时机,便“嗯”了一声,一边吩咐车夫返程,一边道:“方才不让你们出来,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唉……”


马车摇摇晃晃,行过大片荒野,素问看着外面,伴随着图南的絮絮叨叨,也不知是不是被日光刺激,眼睛一阵阵发酸,她深吸一口气,垂头看向兰兰,发觉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人世纷繁,虽有欣喜,但是更多的是酸苦,若已然超脱世外,又何必再沉沦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