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女城主】
这日，使团入泉州，已是日影西斜之时。
天边云赤如血，映得城门残垣斑驳，墙角草木亦似带火痕。
十数年前那场大战，虽已过去十余载，然砖石间仍留焦黑之迹，行人稀少，街巷冷清。
使团缓缓而入，尘土随风卷起，马蹄声碎，惊起几只檐下鸦鸟。
城主早候于门前，一袭青衣束腰，乌发挽作男装打扮，眉目清朗，目光锐利如剑。
其人姓沈，名若兰，乃庆国女官之罕见者。
众人初见，皆以为是少年公子，及至近前，方知为女子。
她拱手迎宾，言辞恳切，不卑不亢，举止之间，自有英气。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她说这话时，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金石落地。
使团副首领辛其物上前一步，还礼道：“承蒙厚待，感激不尽。”
驿馆早已备好，布置虽简，却井然有序。
夜幕降临，酒宴设于府中大厅，灯火昏黄，气氛略显沉闷。
席间谈笑者寡，多为试探与寒暄。
忽见城主站起，年约二十许，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手中执一柄短剑，轻敲案几。
“听闻小范诗仙武艺高强，今日既在宴上提及切磋二字，不如让我来领教一番。”
语罢，她目光直逼范清越。
“我来会你。”
李云睿一笑，端起酒杯饮尽，随即起身，整衣而去。
众人心知将有一战，纷纷跟随前往校场。
武台设于府后空地，四周燃起火炬，火光摇曳，映照两人身影。
沈若兰抽剑出鞘，剑身细长，锋芒内敛。
李云睿亦解外袍，露出劲装，剑光一闪，已然摆开架势。
第一合，沈若兰先发制人，剑走偏锋，疾刺李云睿左肩。
李云睿不动如山，仅以手腕微转，便化去攻势，反手挑击其腕，逼其回撤。
二人你来我往，不过十余合，沈若兰已现疲态，步伐略乱，剑招渐失章法。
第二轮，李云睿步步紧逼，剑势如潮，绵密不绝。
沈若兰勉强应对，几次险些被剑锋点中要害。
终于，在一次交手中，李云睿剑尖轻挑，震飞其手中兵刃。
剑落于地，发出清脆响声，全场一时寂静。
沈若兰低头拾剑，抬头望向李云睿，神色复杂，既有不甘，亦有敬服。
“公主所学，可是小范诗仙所授？”她问。
李云睿点头，“不错。”
沈若兰叹息一声，低声道：“小范诗仙果然名不虚传，能调教出如此人物……”
宴席结束后，众人散去，唯余风声穿林而过，仿佛还在诉说着那未竟之战。
此战虽止，然心绪难平。
女子持权，已属异事，今又败于人手，羞愧之余，更添几分自省。
庆国以女子为官的，本就极少，沈若兰便是其中之一。
院落里，这位女子城主看着手中诗集，爱不释手。
……
……
夜间，范清越端坐亭中，案上铺纸研墨，笔锋沉稳。
夜色四合，星月隐曜，唯余残灯一盏，随风轻晃，映得他眉目分明。
彼时提笔，字字如刀刻，落于纸上者乃“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八字。
眉宇间似有所思，又似无所思，只是将心绪化作墨痕。
忽闻细碎脚步声自远而近，衣袂轻响，如风吹柳絮。
来者非旁人，正是李云睿。
她身姿婀娜，步履轻盈，裙裾曳地，若烟雾缭绕。
手中捧一锦盒，内盛糕点，香甜之气随风而散。
她不语，只轻轻走近，伸手取出一块糕点，缓缓递至范清越唇边，指尖微颤，似有情意流转其中。
范清越却不动神色，只微微张口咬下，咀嚼片刻，淡淡道：
“味尚可。”
说罢，仍低头写字，似未觉身旁之人如何靠近，亦未觉其举止何等亲密。
李云睿不语，只是从身后抱着他，将软软，沉甸甸的胸脯放在他身上。
然则，正当此静谧之际，范清越忽出一声，语调淡然，仿若自语：
“这亭子顶上，不知是哪位高人驻足多时，是否也想尝尝这糕点？”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黑影自亭顶疾掠而下，如鹰隼扑食，快若惊鸿。
那人身着玄衣，面覆黑巾，唯露一双冷眼，闪烁寒光。
手中兵刃森然，在夜色中划出一抹幽蓝之芒，直取范清越咽喉而去。
李云睿反应极快，几乎是在那人动身的刹那，便已拔剑出鞘。
软剑在手，轻盈如水，旋即迎敌。
她身形一闪，挡在范清越身前，剑锋横扫，迎向那袭来的利刃。
“叮！”一声金铁交鸣，两器相撞，火花四溅。
李云睿虽动作迅捷，然对手之力道刚猛异常，竟令她后退半步，脚下微滑，裙摆翻飞。
她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此人武艺高强，显然不是寻常刺客。
她不敢怠慢，手腕一抖，剑势再起，以柔克刚，意图缠住对方兵刃，借力打力。
然而那黑衣人仿佛早有预料，身形倏地一侧，避过剑锋，脚下一蹬，竟凌空跃起，剑光如雨，倾泻而下。
李云睿举剑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胸口一闷，险些跌倒。
她勉强站定，目光紧锁敌人，额角已渗出细汗。
范清越仍未抬头，仿佛对战局视若无睹。
然而他左手却悄然按在案边，指节微收，似在蓄力。
他笔下仍在写诗，墨迹未干，字里行间，却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李云睿与黑衣人斗得难分难解。
软剑虽灵动，却难以压制对方硬功之强。
几番交手，她渐渐落入下风。
对方剑法诡异，招式之间不留空隙，仿佛早已洞悉她的路数，每每在她欲变之时先一步出手，逼她回防。
她终于意识到，这刺客并非单纯逞勇，而是精通战术、善察人心之辈。
更令人惊惧的是，那黑衣人似乎并未急于取她性命，而是有意戏耍，令她疲惫，继而一击致命。
就在李云睿一个失神之际，黑衣人猛然欺身而上，剑锋直刺她胸口。
千钧一发之间，突听“唰”的一声，一支毛笔自范清越手中激射而出，正中刺客手腕！
那黑衣人吃痛，手腕一抖，剑势偏移，堪堪擦过李云睿肩头，割裂衣衫，未伤其肉。
范清越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双眸如电，望着那刺客，语气淡漠：
“阁下既然来了，何必如此遮掩？”
言罢，袖袍轻扬，起身而立，身影挺拔如松。
夜风呼啸，吹乱他鬓角，却未能动摇其半分气度。
而那刺客，则如遇雷击，愣在原地，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