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雀栖金枝大麦若水

第184章 十年之后

十年之后。

春日的御花园里,两个少年并肩坐在湖心亭的石栏上,脚下碧波荡漾,锦鲤游弋。

“殿下,您真要这么做?”晏清捏着一块鱼食,指尖微紧,“若是陛下知道了……”

燕承煜——当朝太子,燕硕唯一的嫡子,闻言轻笑一声:“怕什么?父皇最疼我。”

他转头看向晏清,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再说,不是还有你爹在吗?”

晏清叹了口气,将鱼食撒入水中,引得一群锦鲤争相抢夺:“我爹若是知道我又跟着您胡闹,怕是要罚我抄《资治通鉴》了。”

“楚相那是为你好。”燕承煜拍了拍他的肩,“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楚家大公子天资聪颖,十三岁便能与翰林学士论政,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晏清摇摇头,没接话。

他生得极像楚衡,眉眼如画,却比父亲多了几分温润,笑起来时又隐约有阿娩的影子。

“说正事。”燕承煜压低声音,“北境军报你看了吗?”

晏清神色一肃:“看了。戎狄又在边境滋事,烧了三座村庄。”

“父皇想派使臣和谈,可我觉得……”少年太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该打。”

晏清沉默片刻:“殿下,打仗不是儿戏。”

“我知道。”燕承煜站起身,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但一味退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楚相教过我们,治国之道,当恩威并施。”

晏清仰头看他:“您想怎么做?”

“我要向父皇请命,亲自去北境督军。”

楚府书房内,楚衡正在批阅奏章,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进来。”

晏清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父亲。”

“今日又和太子去哪了?”楚衡放下笔,目光如炬。

“御花园……讨论《孙子兵法》。”

“是吗?”楚衡轻笑,“那为何禁军统领来报,说看见你们俩偷偷溜进了军机处?”

晏清耳根一红,却挺直了腰板:“父亲,北境告急,殿下想请命出征。”

楚衡眸光一沉:“胡闹!”

“不是胡闹!”晏清急道,“殿下熟读兵书,又有老将辅佐,为何不能……”

“晏清。”楚衡打断他,声音不怒自威,“你可知战场凶险?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陛下就这一个嫡子,若出了差错,谁来担这个责任?”

晏清抿了抿唇:“父亲当年不也是弱冠之年便上了战场?”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晏清抬头,眼中是不符合年龄的坚毅,“父亲常说,为君者当以天下为己任。殿下是储君,理应为国分忧。”

楚衡定定地看着儿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罢了。”他叹了口气,“此事我会与陛下商议。你……”

话未说完,书房门突然被推开,阿娩端着茶盏走了进来:“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十年光阴似乎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却更显风韵。

“娘!”晏清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救星,“殿下想去北境历练,父亲不同意。”

阿娩将茶盏放在楚衡面前,似笑非笑地看了丈夫一眼:“你当年十五岁时在做什么?好像已经带着三百轻骑偷袭敌营了吧?”

楚衡:“……”

“孩子大了,总要放手的。”阿娩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去吧,帮你殿下写个像样的折子,别学你爹当年那样莽撞。”

晏清大喜,行礼后一溜烟跑了。

楚衡无奈地摇头:“你就惯着他吧。”

阿娩笑着坐到他身边:“怎么,楚相舍不得儿子了?”

楚衡握住她的手,轻叹一声:“我只是怕……”

“怕什么?”阿娩靠在他肩上,“我们的儿子,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窗外,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翌日,金銮殿上,燕承煜一袭明黄太子朝服跪在殿中央,脊背挺得笔直。少年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儿臣请命赴北境督军,望父皇恩准!”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

户部尚书李大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太子殿下年仅十五,北境苦寒之地,如何能去得?”

“李大人此言差矣。”燕承煜不慌不忙地抬头,阳光在他清俊的眉眼间跳跃,“当年皇祖父十五岁时,已经亲征南疆了。”

龙椅上的燕硕眉头紧锁。他下意识看向站在文官首列的楚衡,这个陪伴他多年的肱股之臣此刻正垂眸沉思,让人看不清神色。

“楚卿,你怎么看?”

楚衡缓步出列,玄色官袍上的金线刺绣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太子心系社稷,其志可嘉。”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臣建议,可派镇北将军周毅随行辅佐,再拨三千精锐护卫。”

“楚相!”兵部尚书赵大人急得额头冒汗,“太子乃国之根本,岂可轻易涉险?”

楚衡转身看向赵尚书,目光如古井无波:“正是因为是国之根本,才更该了解民间疾苦,知晓将士不易。”

他重新面向燕硕,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陛下,雏鹰终要展翅。”

燕硕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他望着殿下跪着的儿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先帝也是这般,在众臣的反对声中,毅然将他派往边关历练。

“准了。”燕硕终于开口,却在看到儿子脸上绽放的笑容时又补充道,“不过……”他的目光移向站在楚衡身后的少年,“朕要楚卿之子与你同行。”

楚衡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晏清今年才十五岁,虽然从小跟着白翎习武,但终究……

“那孩子机敏过人,有他在你身边,朕也放心些。”燕硕意味深长地看着楚衡,“楚卿以为如何?”

大殿内安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响。楚衡缓缓吐出一口气,躬身行礼:“臣,遵旨。”

相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楚衡正在为儿子收拾行装,动作细致得不像个叱咤朝堂的丞相,倒像个普通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