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这么小,也敢杀人?

清澜静立在一旁,眼睫在火光中投下浅淡的阴影。

他看着白沧近乎宣誓主权地将扶楹圈入怀中,长睫轻颤,喉间泛起一抹苦涩,他如今站在这里,竟成了一个连靠近都要斟酌分寸的旁观者。

在幼崽撒娇的呜咽声中,清澜无声地后退半步。

在这里,他与墨言星空并无任何差别,甚至,是有罪的。

白沧修长的手指轻轻卷着扶楹的发梢,眼尾斜斜一挑,瞥了一眼脸色并不好看的墨言:“阿楹,既然不去苍山部落,那我们?”

扶楹利落给团子泡了奶粉,淡淡道:“就先留在这吧。”

雨季还没过去,暴雨连绵,既然没有一个明确的落脚点,不如暂时留在黑鳄沼泽。

这里刚刚经过大战,雷霆余威能驱散一些不长眼的野兽。

另外,这片区域属于灰色地带,不是常规的兽人领地,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她身边没几个正常人。

“那他呢。”白沧垂眸,“轻轻”碾过不夜侯的腰腹。

饶是陷入昏迷,不夜侯都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线猩红。

扶楹冷眼瞧着,没说什么。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偏帮不得,端水要平。

今夜不夜侯越界,得罪了人,合该吃些苦头,若不让白沧等人把这口恶气出了,往后共处一个屋檐下,日子怎么过?

更何况,她胸中也积郁着一股怒气。

不夜侯这厮阴狠毒辣,完全没有兽人底线,竟连团子都不放过。

他这样桀骜难驯,凶相毕露,不教训一番,怎么能知道分寸?

扶楹缓缓起身,目光掠向星空和墨言,素手轻扬间,数只猎物便整齐堆砌在地上,她声音浅淡:“雨季不好狩猎,这些算是答谢。”

尽管他们没帮上什么忙,甚至还添了些乱子。

但能陪着白沧三人冒雨而来,这份心意倒也真切,她也不是什么不知好赖的人,自然记在心上。

星空看着地上新鲜的猎物,眸光不禁从螣、白沧和清澜的腰间一一划过,同种材质,上面却镌刻着各自兽形的独特纹路,透着精心。

小幻界。

有时候真是让人不得不嫉妒。

“多谢!”

星空深吸一口气,也没死要面子活受罪,虽然他们翼龙族雨季稍显从容,但猎物是生存之本,谁会嫌多?

他当即干脆利落地扛起猎物,转身便没入雨幕中。

既然已经打算藏好心思,那就没必要多做停留,徒增烦恼。

螣看着星空的背影,眸光微动,迈步跟了上去。

墨言垂眸看看地上的猎物,猩红的瞳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这里是黑鳄部落的领地,我曾听过他们……”

话音戛然而止,墨言忽然自嘲一笑。

黑鳄部落的人再怎样凶残,又能从扶楹手里讨到什么好?

他不再说什么,身形一晃化作兽形,赤磷蛇尾卷起猎物,转眼便游出了竹屋,屋内骤然空荡起来,唯有潮湿的空气缓缓浮动。

扶楹把团子轻轻递给白沧,起身朝角落里的落蘅走去。

落蘅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整个人蜷缩得更紧了。

他双手抱着头,紫色卷发随着抽噎不住颤动,还隐约漏出几声压抑的呜咽,扶楹唇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倒是头一回觉得束手无策。她强横惯了,任这些男主猖狂也好,疯魔也罢,她绝不惯着。

可碰上眼前这株“风雨中打颤的照月花”,她是真觉得苦恼。

扶楹叹了口气,递出一条素色帕子,声音戏谑:“胆子这么小,也敢趁夜杀人?”

落蘅想杀她,被逆阻止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害怕,怎么没把逆换回来。

扶楹递出的帕子悬在半空,落蘅却只是将脸埋得更深,蜷缩得身躯不住颤栗,对她的话语和举动没有给予半分反应。

静默片刻,扶楹指尖掐诀,还是用了迷魂咒。

咒术幽光没入落蘅身躯的刹那,他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般骤然僵直。

“抬起头来。”

扶楹半蹲下身,看着落蘅抬头,指尖轻挑起落蘅的下颚,仔细打量。

倒是同一张脸,除了星纹外,没什么不同,只是,顶着不同的人格,眉宇间的神韵是全然不同的,完全像是两个人。

白沧看着这一幕,琥珀色的眸子里暗芒流转,却始终缄默不语。

他大概能明白阿楹的心思,她是要把所有离散的兽夫一个个都找回来,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尽管……这些错误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她。

如果说一开始不能确定,那如今,他可以肯定,此扶楹非彼扶楹。

他不清楚她是什么人,却明白,她是来承担这些沉重救赎的人,多不公平,分明不是她的错,可她却要承受他们的冷眼与厌恶。

清澜静立在暗处的阴影里,眸光始终落在扶楹身上。

扶楹指尖流光没入落蘅的身躯,查看着他额间支离破碎的星纹脉络。

这一看,却眉头紧锁。

落蘅是罕见的植物兽人,没有兽晶,这就意味着她没法帮他重塑星纹!

若是落蘅没有星纹,他和逆就永远不能化形,她的任务怎么办?

就在扶楹凝神思索之际,原本僵直的落蘅倏然动了。

那双修长苍白的手指骤然反扣住她的手腕,透着一股熟悉的冰冷,紫瞳中的怯弱之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阴冷死寂。

他雌雄莫辨的容颜在光影里带着几分朦胧,虽然没什么情绪,低哑的声音唳却泄出一丝几不可察地波动:“没事?”

扶楹摇了摇头,把逆拉了起来。

她侧身,指着身后几人,妩媚的嗓音里透着温和:“他们你应该都有印象,我就不多介绍了,眼下就暂住在黑鳄沼泽吧,等雨季过去,我们再另寻适宜的栖身之地。”

说话间,她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如锁链般缠着逆的紫瞳。

他的性情阴湿偏执,此刻怕是正盘算着怎么撕碎其他人,好独占她一人。

如果他拒绝白沧等人待在这里的话,她就得另寻法子“振妻纲”了。

逆纤长的睫毛半掩着深紫色的瞳仁,在苍白皮肤上投下阴翳,修长的指节不动声色地扣紧了扶楹的手腕。

须臾,他抬眸看向白沧与清澜,以及地上人事不知的不夜侯。

“滚出去,自己找竹木。”他紫瞳里满是阴冷,指尖在扶楹腕间轻轻摩挲了一下,又补上一句:“我会帮你们搭住处。”

低哑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虽然算不上客气,却已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白沧的目光落在逆的身上,一会柔弱,一会强势,他完全看不透这个人,当初他坠入荆棘崖时,还没有“落蘅”这么个人。

清澜不发一言,转身欲要离开竹屋。

“清澜。”扶楹妩媚的嗓音响起,把人唤住。

清澜的脚步倏然凝滞,背对着几人,修长的手指在身侧缓缓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