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寻飞

第797章 穷乡僻壤

随时随地进入睡眠状态,是我们这群搁网吧里浸泡多年“网瘾少年”们历练出来的必备技能。

尤其是他天津范,作为曾经的网管,这项技能更是运用的炉火纯青。

一边闲扯着过去的趣事,一边海聊着对未来的期望,车内的气氛总算是好了一些。

尾随着齐恒的引路车走了差不多能有两个多钟头,下了高速又上国道,路面也渐渐变得坑洼起来,轮胎碾过碎石子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谁搁车底下撒了把沙子。

越是接近目的地,我发现那天空就越灰越黯,像块脏了的抹布,连太阳都成了个发白的圆片,悬在远处的山头上,一点热气都透不出来。

国道上的煤车也越来越密,一辆接一辆,宛如条黑色的长蛇,车斗里的煤堆得冒尖,风一吹就扬起来,落在路边的玉米叶上,连绿油油的杆子都蒙了层灰,看着蔫头耷脑的。

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晋西这地方自古就是煤矿大省。

我心里头不住嘀咕,路边的坡地上随处都能看见废弃的矿洞,洞口用木板挡着,时不时能看到几个穿着工装的汉子蹲在路边抽烟,裤脚沾着黑泥,脸被晒得通红,见了我们的车连眼皮都懒得抬。

目的地是个叫沁县的地方,隶属长治下辖。

进入沁县地界时,已经临近傍晚。

县城不大,一条主街从头走到尾用不了半小时。

路灯稀稀拉拉的,亮起来也是昏黄的,照得墙皮上的标语越发斑驳。

“申奥成功”四个红漆字掉了一半,“08欢迎你”的“0”字被雨水泡得发涨,看着像个歪歪扭扭的大窟窿。

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我才猛地反应过来,奥运会才是去年的事啊。

去年这时候,电视里天天播鸟巢水立方,连网吧的开机画面都是福娃。

那阵子街上热闹,连收废品的三轮车都插着小国旗,现在再看,那些红绸子早不知被风吹到哪去了。

也正是因为奥运会那档子国际盛会,去年前年崇市才会搞出什么雷霆行动、打黑除恶的大型整治,端掉了不少盘踞本地的大盲流子和团伙。

不然我们这些“新生儿”哪有可能蹿起来。

人还真是种健忘的生物。

此刻再去回想过往,什么江波、刘东、付彪、陈四海,这些人的名字依旧清晰,可我竟然想不起他们具体长啥样了。

“龙哥、毕爷你们说..”

天津范不知啥时候醒了,正盯着窗外的煤车出神,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当年咱在网吧通宵,总觉得日子过不完。现在想想,那些打不完的怪,吵不完的架,是不是跟这路上的煤车似的,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爱叽霸过不过,反正那种继续当篮子的生活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老毕搓了搓腮帮子嘟囔。

我没接茬,只是望着窗外连绵的煤车,轻轻晃了晃脑袋。

无数细碎的往事浮过心尖,天津范的半截话还悬在空气里,恍惚间竟和当年网吧里的键盘声重叠,那时候就觉得通宵打不完的副本是天大的事,如今再想,不过是青春里几粒扬了灰的碎屑。

生命哪可能钉在原地呢。

就像我们这帮少年,当年能蜷在网吧沙发里啃着冷包子打盹,如今靠在座椅上,连呼吸都沉了些。

就像那些倒下的人名,彭海涛、李廷...曾以为能震得地皮发颤,如今在记忆里淡得像被雨洗过的墙皮。

不论什么牛逼人物,在大时代的背景下,都只不过是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再看看这路上,煤车一辆接一辆,轮胎碾过路面的轰鸣从不断歇,县城的墙皮掉了又补,“零八欢迎你”的字迹褪了色,墙角照样有人蹲着抽烟,大烟柱子在灰败的空气里慢慢散。

江湖从来就这样,旧的浪还未平,新的浪已经翻起来了。

红灯跳成绿灯,前方的齐恒一脚油门,车往前窜了窜。

“擦得,县城还不是目的地啊,瞧这架势还得往乡下走!”

负责开车的二盼不满的骂咧一句,也赶忙扒拉方向盘跟了上去。

路边的标语瞬间被甩在身后,越来越小,最后混进灰蒙蒙的暮色中。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总算抵达真正的目的站。

一个叫下北里的村寨,远远看过去,这地方是真特么荒凉啊,连片像样的房子都找不着,土坯墙塌了半截,露出里头发黑的麦秸,风刮过就簌簌往下掉渣,像是随时要散架,屋顶的瓦片缺得东一块西一块,好些地方直接蒙着塑料布,被日头晒得发脆,边角卷成了波浪,风一吹就哗啦作响,活像谁在半空抖着块破塑料布。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叽霸以为自己穿越到战争年代了。

偶尔有几间土房敞着门,门口蹲着个老太太,裹着打补丁的蓝布衫,眯着眼瞅我们的车,眼神木愣愣的,半天没动弹。

立着“下北里”牌坊的村口,两台奔驰轿跑扎眼得很。漆黑的车身亮得能照见人,轮毂上的金属光泽在日头下闪,连轮胎缝里都没沾多少泥,仿佛是刚从4s店里开出来,往这土路上一停,活活把周围的破败衬得更寒酸了。

车边站着四五个青年,西装熨得笔挺,袖口露出的表链闪着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皮鞋都擦得锃亮,跟这村子的土气格格不入。

眼见我们和齐恒的车子越来越近,他们依旧错落有致的立在原地,压根没打算上前迎接,各个眼神里带着点打量,又透着股不太当回事的倨傲。

我直勾勾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家伙,三十出头的模样,穿件深灰色西装,料子一看就不便宜,露出里面的深色衬衫,模样很平常,脸上、身上也没有任何奢侈品挂饰,但却感觉格外的贵气。

鹤立鸡群,我想说的恐怕就是他们这类人吧!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随意,嘴角倒是挂着几分笑意,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已经伸了出来。

“钱总你好!我是齐恒,咱们之前有通过电话的。”

前方的车子已经停下。齐恒利索的蹦下去,快走两步跟对方握住了手掌。

“我是钱坤!”

对方当即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天生的笃定,眼神扫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随后又补了后半句:“钱能定乾坤的乾坤!”

话一出口,旁边那几个青年都低低地笑了,不是起哄,更像是对这话的默认。

我饶有兴趣的扫量对方,来之前杜昂不光跟我介绍过这次的甲方,也就是钱坤的一些简单情况,还特意叮嘱过我一定要想辙跟对方搭上关系,这主儿的背景相当不简单,跟杜昂渊源颇深。

如今一看,光是这出场的架势和说话的派头,就知道不是善茬。

他站在这破败的村口,像颗硬生生嵌进来的钉子,扎眼,却又带着股子能镇住场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