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姑母执掌大周十余年,真的甘心就此放手吗?”

太后握着禾悦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她缓缓站起身,头上的步摇纹丝不动。

“悦儿,我们禾家百年望族,历经三朝更迭,靠的就是从不越界。”

她从未想过要把权力紧紧抓在自己手中,即使当政了这么多年,她依然可以毫无保留的把朝堂还给江璟霄。

“姑母,您错了。”

禾悦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慈宁宫内的空气。

她抬起头,那双与太后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凤眼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姑母,里面闪烁的光芒让禾明锦心头一震。

意识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齐刷刷跪了一地,额头紧贴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紫芮挥手让人全部退下。

“父亲常说,姑母是禾家百年来最出色的女子。”

这也是禾明甫愿意让女儿养在太后膝下的原因。

她缓步走向太后,脚步轻盈:“姑母执政十余年,励精图治。父亲权倾朝野,忧心天下百姓。这些都是事实,可百姓们可会记得我们的好?”

“史书可会称赞?可会记载?”

“他们不会,他们只会说女子干政,天地不容!只会说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奸佞,只会说皇后身上流着肮脏的血……”

太后捂着胸口坐下,禾悦说的句句诛心,她想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禾悦停在太后面前三步之遥,微微仰头:“等姑母百年之后,等父亲致仕归乡,新帝登基,这一切都不会有人记得,但我们背负的骂名却可以一直流传下去。”

太后呼吸微滞。

“悦儿,你想……”

“我要大周之后的每一代帝王,都流着我禾家的血。”禾悦一字一顿,“要让后世记住禾明锦临朝称制时,江南减免赋税,江北运河贯通南北,百姓安居乐业。要让史册记载禾明甫掌权期间,朝堂清明,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仕。要让禾家的荣光,在延续上百余年...”

“姑母,我们做了这么多,总要留下点什么。”

禾悦唇角微扬:“祖父曾说,史笔如刀,但最锋利的刀往往握在活人手中。”她轻轻放下茶盏,“侄女儿不过是想让这把刀,刻下该刻的真相。”

“你...”太后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太后眼角滑落。她急忙用袖口去拭,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太后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她看着禾悦平静如水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这个从小养在深宫的侄女,骨子里流着比谁都炽热的血。

一滴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太后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多少年了,自从戴上这顶九凤冠,她就再未在人前落泪。

禾悦忽然俯身,额头抵在太后膝上:“姑母,悦儿不想禾家永远做那个‘明哲保身’的望族。”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要让后世翻开史书就能看到——大周最好的年岁,都是禾家人一手缔造的。”

太后感到一阵眩晕。她仿佛看到时光长河在眼前奔涌,而禾悦正站在河中央,试图用纤纤玉手改变它的流向。

“去做吧,姑母会一直在你身后。”

她抱着禾悦,仿佛又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样子。

如今,小人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有着一颗旁人无法比拟的七窍玲珑心。

凤仪宫的宫灯已经点起第三轮,赵德顺第三次更换熏笼里的香片时,瞥见皇上正百无聊赖地用金簪拨弄着罐中的蛐蛐。

那只“金翅大将军”早已没了先前的威风,蔫头耷脑地缩在罐底。

“皇上,娘娘怕是还在慈宁宫议事...”赵德顺小心翼翼地奉上新茶。

江璟霄头也不抬,金簪在罐沿刮出刺耳的声响:“朕等得起。”

“皇上,容奴才提醒一句。”

“你说。”

凤仪宫的太监就是懂事,想说什么还要提前禀报一声,回头就送杨海禄过来学学。

还想着做大周太监第一人,他看连眼前的赵德顺都不如。

说完,他还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凤仪宫的大太监。

如果赵德顺能听到,肯定会说:他可是周公公一手培养的,正儿八经的皇城里的太监,可不是什么外来的都能够跟他比的……

“皇上,这支金簪是娘娘的心爱之物,十日里头有六日都戴着,今日碰了这金翅大将军,怕是不能要了。”

自打禾悦进宫,赵德顺就跟在她身边,他可太清楚怎么伺候皇后娘娘了。

江璟霄听到他的话后立马收起金簪,他在自己龙袍上擦了擦,擦完后又有些嫌弃。

该死,怎么那么多支,自己偏偏手欠拿了这一支!!!

“杨海禄!”

“奴才在。”

杨海禄从外面小心翼翼的进来。

“拿着这支金簪,给朕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送来。”

他抬手上前接过金簪,看了一眼金簪的造型跟纹路,叹了口气。

这工艺,在宫里属头一份了。

“你过来。”

江璟霄勾手。

“给娘娘的梳妆丫鬟串通一下,这几日先别用这个金簪。”

赵德顺:……

殿外传来动静,杨海禄跟赵德顺连忙出去。

“臣妾参见...”禾悦的礼才行到一半,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

江璟霄的眼睛亮得惊人,抱着皇后大步走向内室。

“我今日见了岳父。”江璟霄将她放在床榻上,织金绣凤的锦被顿时陷下去一块。

“我问岳父大人,你喜欢什么,岳父说……”

江璟霄仔细想禾明甫今日脱口而出的那些书名,想了半天也没能复述出来,反正都是些他没听过的。

“想不起来了,反正岳父说,你喜欢睡觉!”

禾悦蹙眉,从江璟霄三言两语里大概能想象到父亲的话。

“父亲可是说,我五岁习《孙子兵法》,七岁能默写《盐铁论》,看过的书能堆满一间柴房?”

“你、你怎么知道?”

江璟霄瞪大双眼,竟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