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喇叭裤
招待所的房间里,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此起彼伏,混合着窗外蝉鸣,构成了一曲独特的交响乐。
林玉环揉了揉发酸的手指,目光落在面前堆积如山的合同上。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在昏黄的台灯下显得有些模糊,她眨了眨酸涩的双眼,伸手拿起下一份待签的合同。
没有电脑,所有合同都要手写,一式多份。光是写字就让人手指发麻,更别提还要仔细核对每一个数字、每一个条款。
不过想到这次展会的成果,她又重新打起精神。不到一个礼拜,几家厂子的订单总额已经超过了一个季度的产值。这可是实打实的成绩,足以让所有人兴奋不已。
“玉环,你先休息会儿吧。”韩明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进来,将其中一杯放在她手边,“都忙活一整天了。”
她下意识地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不用,趁热打铁,这些合同得尽快搞定。”
“你这样不行。”韩明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林玉环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韩明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进来。”
“林同志,这是刚收到的几份合同,需要您过目。”小韩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
林玉环接过文件,快速翻看起来:“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好在展会已经进入尾声,大家终于能喘口气。房间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只剩下林玉环的房间还亮着。
深夜,她终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在黑暗中勾勒出一道银白的轮廓。她走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
第二天一早,林玉环难得睡了个懒觉。等她洗漱完毕,招待所里已经没剩几个人。大家都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出去转转,毕竟能来庆城的机会不多。
“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了。”她拿着换洗衣物去了女浴池。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体,林玉环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这几天的紧张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她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收拾妥当后,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好好逛逛庆城。1979年的庆城,已经能明显感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自行车川流不息,还能看到零星的个体户在叫卖。这座城市似乎每一个角落都在诉说着新时代的气息。
路过一家商品大楼,她停下脚步。橱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有本地产的,也有进口的。虽然种类还不算丰富,但比起前几年已经好太多了。
“同志,要不要买喇叭裤?”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林玉环转头看去,是个穿着条纹海军衫的瘦高男子。他警惕地环顾四刘,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一条裤子,动作轻快而熟练。
“香港最流行的款式,十八块钱一条。”男子压低声音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精明。
林玉环仔细打量着那条裤子。虽然不是最新潮的牛仔面料,但做工还算不错,线头整齐,布料也挺括。只是这个价格明显虚高了,一般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
“这个价格”她故意露出犹豫的神色,手指轻轻抚过裤子的布料。
“十六块,不能再低了。”男子急忙说道,生怕错过一个客户。
林玉环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想知道你手里有多少货?”
男子警惕地看着她,后退了半步:“你是”
“别紧张,我是想跟你谈笔大生意。”她压低声音,目光真诚,“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附近的公园长椅上,两人相对而坐。刘围游人不多,零星几个老人在下象棋,偶尔传来几声响亮的“将军”。
“我叫袁守义。”男子自我介绍道,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戒备。
“林玉环。”她直入主题,“我想知道你的货源,可以给你介绍费。”
袁守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显然对这个提议不太感兴趣:“介绍费?给多少?”
“按成交额的百分之三。”林玉环说得很干脆。
袁守义站起身,不屑地说:“就凭你?五千块都够呛吧?浪费时间。”
看着他转身要走,林玉环轻笑一声:“你觉得我只能拿下五千的货?那可真是太小看人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这让袁守义停下脚步,重新打量起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女人。
“你知道这次交易会的规模吗?”林玉环继续说道,“光是我们厂这几天签下的订单,就超过了五十万。”
袁守义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你是国营厂子的?那就更不可能了。”
“谁说国营厂子就一定要墨守成规?”林玉环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时代在变,我们也要跟上变化的步伐。”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袁守义:“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林玉环望着袁守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货源要是合适,十万八万我都能拿得出来。”
这话一出,袁守义的脚步猛地一顿,差点被自己绊倒。他慌忙扶住墙壁,转身时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说真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随风轻轻摇曳。林玉环站在树荫下,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当然。”
她心里清楚,存折里不过两万出头,但这番话足以让袁守义动心。她暗自盘算,大不了谈不拢,也不算失信于人。况且,在这个物价还没完全放开的年代,两万块也不是小数目。
袁守义的眼神闪烁不定,喉结微微滚动。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仿佛已经摸到了那笔中介费:“这个这个”
林玉环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知道这鱼已经上钩了。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施压:“怎么,袁哥是觉得这生意不够大?那我去找别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