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商农论
“《荀子?君道》有云:省商贾,众农夫。
为君主,当重农抑商,耕为本,商为末,不可舍本逐末……”
梁子晋讲得兴起,忽听侯高飞道:
“大错特错!”
梁大学士极有涵养,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转头道:
“侯公子觉得何错之有?”
侯高飞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梁先生觉得什么是商贾?”
“商贾者,阜通货贿,行曰商,处曰贾。”
“嗯~梁大人说的我也听不懂,在下就以自己浅薄的见识讲解下看法。
商贾,走南闯北,低买高卖,赚取差价。
在世人眼中,他们不事生产,不种五谷,却能靠着驴车一辆、巧舌如簧,谋得大量钱财,我说的对也不对?”
梁子晋点点头,暗道这位侯家公子倒有些自知之明。
侯高飞微微一笑,站起身,负手道:
“无论市井百姓还是天子王公,普遍认为商贾重利轻义,善弄虚作假、囤积居奇,聚财待时,谋取不当之利。
即便如此,所有人仍不可否认,若不是商贾,淮北之人吃不到淮南之橘,北地显贵也穿不上江南丝绸,更别提梁大人方才所提国之根本,耕种所需要的一切农用器具。”
梁子晋微微点了点头,到目前为止,对方说的都没错。
侯高飞继续道:
“我朝税收大头,八成出在商、酒、茶、盐、金、银、铜。
其中单是乾州商地,就撑起了诏国三成国库。
就算再怎么不愿承认,它都养活了我朝军队,使我中原不受外族侵袭。
世人皆言商人逐利,可逐利的又岂止商人?
恕在下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最贪财的一群人并非从商者,而是朝中一些大人。
商贾贪财尚有义与不义之分,可官要是贪起来,就只剩一个不义之财了。”
胖子说这话时,偷看向梁子晋,但见对方皱着眉,却又无法反驳。
在场其余人神色各异,赵透抄着手,一会儿看看侯高飞,一会儿看看自己老师,似笑非笑。
李环则抿着嘴,明显一副憋笑的模样——要不是他知道胖子为了赚钱做的那些缺德事,还真就信了他的鬼话。
侯高飞停歇一会儿,让梁子晋消化一下,继续道:
“梁大人就算不从商,以您的博学,定然知道我朝最赚钱的几门生意。
其中盐铁官卖,总归没有商人掺和了,却养活了无数贪官污吏。
至于瓷器、丝绸、珠宝、酒水等买卖,亦是少不了上下打点。
小到衙门差役,大到朝中显贵,哪个都想从中捞些油水。
就算这天下没有了商贾,以这些人的本性,依旧会在百姓身上下功夫。
事总要有人做,钱总会有人赚,此乃人本性贪婪,非是商贾之过。”
侯高飞一通歪理说下来,将梁子晋说得眉头紧皱,半天没想明白,最后居然朝小自己十多岁的胖子问道:
“以侯公子之见,当如何处置?”
“也不难,商贾之重不输为农,然农利始终不及从商。
寻常百姓看天吃饭,赶上灾年非但吃不饱,连田地都未必保得住,卖儿卖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农乃立国之本,民乃本中之根,重农重的不是粮田,该是种田的百姓。
轻徭役、减赋税、奖耕种、兴水利,这些才是正经法子。
百姓也要活,他们要的是衣食无忧,而不是什么家国大义。
君为舟民为水,对水要因势利导,而非堵住他们的出路。”
“哈哈,二哥说得好。”一旁看戏的赵透突然拍掌笑道。
侯高飞看向梁子晋,继续道:
“梁大学士所说的抑商并没有错,不过要抑制的是无良奸商,对于诚信公允的商贾,朝廷还是要扶持的。”
“侯公子说得不错。”赵透突然开口。
“商人聚万货售士民,农商工师各得所欲。
工可出,则民用不乏,谷殖不绝,是以末哺本。
商贾之财可调缓急,旱涝之年、天灾人祸,库不充盈,常有义贾慷慨解囊。”
梁子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最后居然朝侯高飞行了一礼道:
“是子晋狭隘了,今日得闻高见,受益匪浅。”
“哎~不敢当不敢当,梁大学士学富五车,在下不过是班门弄斧,论见识比您差得远着呢。”
侯高飞装模作样谦虚了起来。
梁子晋直起身,看着几名年轻人,心中有了计较。
四皇子结交的这两位朋友皆是不同凡响,比起京城某些肚中空空的草包纨绔强上太多。
兴许以后的东宫人选未必只是两方争霸,三足鼎立也并非没可能。
送走了梁大学士,赵透问道:
“大哥二哥,你们来找我何事?”
侯高飞咧嘴笑了笑,将裤腰带里插着的卷宗扔到桌上。
赵透好奇拿起看了看,最后一拍桌子道:
“简直岂有此理,我王……赵透生平最恨这种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膏粱子。
大哥、二哥,你们说该怎么办?”
“呵,不错,有些皇子的样子了。”李环笑着夸赞一句,让对面年轻人不禁脸一红。
侯高飞则一门心思都在楚世子身上,摸着下巴不怀好意道:
“既然落在我们手上,就休怪哥几个了公报私仇了。”
楚世子跟几人的恩怨,赵透早有耳闻,他略带疑虑道:
“楚奇好歹是国公世子,有祖宗荫蔽,咱们不好做的太过分吧?”
“过分?”胖子一脸古怪看向他,“四弟,你忘了他跟你抢女人了?”
“抢女人?”
年轻人眉头微皱,面带疑惑。
好半晌才神情一变,蓦然想起自己封皇子那天似乎确实有个家伙上门提亲。
当时受得惊吓太大,之后又见了皇帝,脑子里乱哄哄地没缓过劲来,倒把这茬给忘了。
侯高飞见他这模样,笑道:
“想起来了?”
“二哥,对于这种人渣,一定不能客气,待会儿先上大刑。”
赵透一脸正气凛然。
李环和胖子相视一笑,三人结伴出了宫。
国公府内,楚世子正指挥着家丁帮忙收拾东西,外面停了三辆大马车,满满当当装着他的私人物品。
这几天楚大少过得战战兢兢,那位莫名其妙冒出的皇子始终不来找自己,这让他心里始终没有底。
这件事他是万万不敢跟家里讲的,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搬到春临去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你他娘的小心点,这是小爷最喜欢的花瓶。”
楚奇心情不好,直接拿搬东西的下人撒气,朝对方屁股上踢了一脚,挨踢的正是先前在皇子家门口又骂人又打人的阿才。
若不是这小子,自己何至于吓到离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