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牌坊

侯高飞三人有说有笑之际，后方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那个，能把银子还我一点吗？”

胖子回过头，却见那个疑似李环相好的娘娘腔还站在原地。

赵晴咬了咬嘴唇，脸色通红。

刚才为了出口气下注太急，把身上的银票都扔桌上了。

等反应过来，发现连回去的盘缠都凑不出了。

这趟她是偷溜出宫的，没带太多银子。

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这辈子除了自己父皇，还没低三下四求过别人。

若非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开这个口。

侯高飞看向赵晴，没怎么犹豫便说道：

“你想要多少？”

女子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对方会奚落自己一顿，没想到答得这么痛快。

正犹豫的时候，只听侯高飞又问道：

“一千两够吗？”

“不用那么多。”赵晴连忙摆摆手，“给我十两银子做盘缠就行了。”

“小爷没那么碎的银子，喏，这里是一千两，你拿着吧。”

侯高飞不由分说将银票塞到对方手里，赵晴呆愣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等她再看向胖子时，对方已经走远了。

“侯兄，你们不是对头吗？”唐万豪好奇出声道。

“对头是假，冤家是真。”

侯高飞点到为止，搞得神秘兮兮。

唐万豪不明所以，碍于礼节，没有过多询问，反倒旁边唐玲珑似乎猜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看了胖子一眼。

侯高飞面带笑意，若是换做旁人，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个铜子他都不会给。

但那位可是李哥的相好，不管男女，他得叫上一声“嫂子”。

人家小两口再怎么闹都是打情骂俏，他这个当兄弟的，对嫂嫂那得毕恭毕敬。

胖子三人边聊边往主擂台方向走，中途小郎中董七也加入进来。

由于大比人数众多，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被拉去给人疗伤，忙得晕头转向。

好在没有白受累，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很快见底，取而代之的是真金白银。

有些江湖人没钱给他，就留下了乱七八糟的信物，说是以后遇到困难随叫随到。

那些人都快穷得光腚了，留下的信物自然也好不到哪去，石块、木头疙瘩，碎布头……

最过分的还有数留了半条咸鱼，之所以没给一条，是因为剩下半条要留在路上吃。

董七闻了下，鱼都臭了，加上实在害怕那衣衫褴褛的老乞丐饿死在半道，没有要。

说话的功夫，几人路过一处擂台。

侯高飞习惯性瞥了一眼，结果看到位熟人。

台上站着的两位青年，一个身穿海蓝大缎劲装，站在太阳底下波光粼粼，如一汪海水，显然价值不菲。

另一个和对方一比就如同乞丐，粗布麻衣带着补丁，头发用稻草随意扎在脑后。

腰间虽佩双刀，但一把是铁片，另一把是木头。

侯高飞昨夜吃饭的时候见过此人，似乎是叫魏青，当时见他吃得寒酸，还送了他一盘羊肉。

想到这，胖子停住脚步，其余三人见状也停下来，好奇看向台上。

身着海蓝大缎的青年挺然站立，朝魏青一抱拳道：

“快剑山庄素雄，请赐教！”

“魏家刀，魏青。”魏青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出身快剑山庄的男子闻言一愣，侧头思索一会儿，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这时台下响起小声议论：

“魏家刀是哪个门派，似乎没听过。”

“好像是十国时期的，后来应该落寞了吧。”

“你们这群小子，魏家刀没听过，一气贯钱塘总听说过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是说他是大刀魏无敌的后人？”众人显然对这个名字更熟悉。

侯高飞听到他们的谈话，小声朝唐万豪道：

“魏无敌是谁，很厉害吗？”

唐万豪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对于这些百年前的人物，他并不是十分了解，家中倒是不缺这方面的记录，但他这人不爱看书。

唐玲珑白了自己兄长一眼，接话道：

“魏无敌乃是南唐第一刀客，十国之中为数不多以双刀入圣的武者。

极盛之时，曾一刀截断钱塘江。

只不过他辉煌的时间太短，入圣仅五年就突然害病离世，两口宝刀在那之后不见了踪影。”

“哦~原来魏兄还是武圣之后。”

侯高飞感叹一句，重新看向台上。

自称素雄的青年似乎也猜到了魏青的出身，神情变得凝重。

他缓缓抽出长剑，告罪一声道：

“蒙先祖荫惠，得利器在手，此剑乃六合。

若侥幸获胜，全依兵刃之利，胜之不武；

若输了，便是实打实技不如人，请了。”

“无妨。”

魏青淡淡吐出两字，抽出双刀，两人同时冲将上去，刀剑相击。

对于观武侯高飞是一窍不通，趁台上打得热闹，直接问道：

“刚才那小子叽里咕噜说的是啥意思？”

唐玲珑伸手遮唇轻笑一下，解释道：

“这是名门大派比试前常用的话术，因为自己兵器比人家好，占了便宜，所以先行赔罪。”

怕侯高飞不明白六合剑的厉害，女子贴心解释道：

“快剑山庄以铸剑闻名世间，除去四大名剑，最厉害的当属六合八荒剑了。

这六合八荒剑并非单指某一把，而是一类。

据传快剑山庄每年都会派人下山搜寻天下名刃碎片，将碎片带回山庄锻打融合。

六片锻成一剑为六合，八片则为八荒，取六合八荒唯我独尊之意。”

“合着这素家造反之心还不死？”侯高飞忍不住道。

因为路上的遭遇，他对快剑山庄一直没什么好感，逮着机会就要挖苦一番。

台上的青年同样没能幸免，被胖子阴阳道：

“还有那个什么素雄，占了便宜就老实闭嘴呗，非要说些牌坊话，显得自己多清高一样？”

“侯兄，何为牌坊话？”唐万豪疑惑道。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简称牌坊，真有本事他别用什么六合八荒，直接拿把破剑，输了都算个爷们。”

侯高飞没有特意收敛声音，此处距离擂台又不远，他的话一字不漏落入素雄耳中。

青年听了心中烦躁，手上稍慢一下，差点吃了大亏。

素雄果断停招收剑，怒目看向台下：

“谁在背后说人闲话。”

侯高飞能哔哔绝对不动手，眼神飘忽看向别处，口中吹起口哨，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

素雄耳力极佳，交战过程仍能听声辨位，他一眼便瞅见人群中表情做作的侯高飞，冷声道：

“胖子，不用看别人，说的就是你。”

……

侯高飞被素雄点破，也不尴尬，反而笑嘻嘻道：

“没错，刚才就是小爷说的，请问我说的不对吗？”

台上青年没想到他被戳穿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皱眉道：

“你若不服，自可上台跟我比试，躲在

“上台？”胖子面露笑意，两手一摊，“我连把兵器都没有，莫不是快剑山庄以利器欺人不过瘾，还要欺负手无寸铁之人？”

“哈哈哈……”

此言一出，在场立刻哄笑起来。

素雄面色立刻被气得涨红，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插，说道：

“那我便弃剑不用，咱们赤手空拳斗上一斗。”

胖子再次摇摇头：

“我承认我打不过你，何必上台让人笑话？”

“既然不敢上来，就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就不，咬我？”

侯高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素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无耻之人。

胖子又继续道：

“我只是个看客，遇见不平便忍不住说出来，并不是一定要胜过你才行。

若是能打过你，只需以力服人即可，何须跟你废话？

试问，若是厨子做饭难吃，还不许吃饭的人说了，非要那人厨艺胜过他才行？”

侯高飞说的话有理有据，在场人忍不住点头。

素雄眼见众人都向着他，也不好再发作，耐着性子道：

“那你想怎样？”

“简单，找个能打的陪你打，而且必须公平，至少兵器上不能落了下乘。”

说着，他朝旁边招招手，一名力工捧着两把刀来到近前。

这是侯高飞卖剩下的，正愁没地放呢，刚好遇到这档子事。

他接过双刀，朝台上魏青说道：

“魏兄弟，这两口刀虽不是神兵利器，却也都是上等钢材打造，若不嫌弃，尽管拿去用。”

说罢，用力一甩。

两把十余斤重的钢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了不到三步，直接落在了地面上，砸得咣当作响。

现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传出爆笑。

亏得这小胖子故作豪迈，结果臂力孱弱到三十来斤的东西都丢不远——他还真没撒谎，当真一点武功不会。

侯高飞也不尴尬，走上前俯身捡起双刀，这回没再装模作样，而是老实走到擂台边，将双刀搁在了台面上。

魏青朝他点点头，走到擂台边缘捡起双刀，手上一较劲拔出刀刃。

只见刀身明晃晃，在正午阳光下亮得刺目，确实是两把好刀。

送出利器后，侯高飞双手抱于胸前，冲着素雄开口：

“虽然兵器上还是你占便宜，但以魏兄弟的身手，对付你也够了。

他若输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他若赢了，麻烦你以后别说那些假惺惺的话。”

说完，他朝擂台边上的魏青眨巴眨巴眼，小声道：

“魏兄，你正常发挥就行，不要有压力。”

魏青微微笑了笑，算是答复。

台上两人剑拔弩张，就在即将动手时，广场中央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包括台上二人也不例外。

只见原本好好的主擂台，此刻已经完全分崩离析。

乱石之中站着两个人影，一个是当今武林魁首华望成，另一个则是青玉剑宋玉。

宋玉阔别江湖已久，自五年前一战成名，再没了踪迹。

之后江湖偶尔传出他行侠仗义的消息，真真假假混在一起，真正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如今再次出现，首战大败贾虎，之后更是引得华盟主亲自出手。

师兄弟二人相隔五年再次站在擂台上，境界已与当年大有不同。

两人短暂交手一招，便将坚硬擂台彻底打碎，得见这等顶级较量，在场江湖豪杰或面带惊骇，或目露惊讶，无一不是心向往之。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眼前便是所有武夫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境界。

望着周围人越聚越多，华望成出声道：

“师弟，此处不便动手，咱们换个地方。”

宋玉点了点头，身形率先掠出，朝着南边牌坊跃去，瞬息没了踪影。

华望成在人群中略一搜索，最终将目光放在李环身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

“师侄，先借剑一用。”

说罢，也不管年轻人同不同意，右手食指一挑。

李环腰侧佩剑立刻发出铮鸣声，紧接着“嗡”的一声夺鞘而出，伴随男人身影一起消失在乱石堆中。

李环呆愣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惊讶的不是这位师伯突然借剑，也不是对方高深武学境界，而是二人之前见过一面。

这位武圣境界、可号令天下武夫、登顶江湖魁首的师伯，正是当初将九极剑卖给自己的神秘人。

李环愣神的时候，身边响起唐万豪的声音：

“李兄，我初次见到岳父大人时，也跟你一样惊讶。”

“唐兄你早就知道了？”

李环还处在震惊当中，问了句自己都觉得多余的话。

唐万豪笑了笑道：

“岳父大人说，那把剑原本是打算给我这个女婿的见面礼，顺便试试我的深浅。

不想李兄你半路杀出来，好巧不巧就给撞见了。

你的武功高我一筹，又是凌云派为数不多的弟子。

这剑你来用比给我更适合，于是岳父大人就改了主意。”

唐万豪说到最后，无奈摇了摇头，神情倒也不见失落。

李环听完后沉默不语，望向二人离去的方向。

崇岳山巅东侧，铁索连环。

宋玉与华望成同时站在索道上，任凭山涧强风将身形吹得来回摇摆，脚下依旧稳稳踩着纤细铁链。

师兄弟两人久别重逢，却无过多客套。

宋玉率先出剑，鞘中青羽寒光一闪，一刀青色剑气直直劈出，同时短剑脱手而出，围绕自身盘旋游曳。

华望成眼中透出赞赏，手中九极长剑轻描淡写挥出。

一道白色剑气迎风而上，随即右手也是一松，九极剑同样不合常理悬在了半空。

青白两道剑气撞到一起，发出滔天巨响。

崇岳山顶积雪被震得一颤，簌簌滑落下来，且越落越多，逐渐呈雪崩之势。

下一瞬，两道残影同时激射而出，毫无花哨碰撞在一起，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