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孙宅
房间内，李环三人围桌而坐，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侯高飞率先发话：
“三弟，你说怎么办？”
“什么？”
“我们要不要帮萧家？”
“大哥二哥，这种事你们决定就好了。”秀才一脸无所谓。
李环二人奇怪对视一眼，胖子忍不住道：
“三弟，他曾经可欺负过你，逼得你主动退婚。
刚才我们看你没有表态，才想着支开他问问你的意思。”
“哦，我刚才在想筠妹，你们说什么我压根没注意。
再说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退一万步讲，要不是他跟邓秀蓓作妖，我又哪能遇到筠妹这样的女子，我得谢谢他们才是。”
说话间，孙文兴露出天真微笑，确实不像假话。
李环清楚对方为人，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浪费无用的心思，于是同胖子商议道：
“帮他也不是不行，不过依我看，这萧公子的心思并不单纯。”
“怎么说？”
“他敢跟楚世子争风吃醋，楚世子暴戾成性，做事不计后果。
若真一气之下杀死他，萧家反而可以借机闹到国公府。
楚国公为了平息事端，必定许给萧家好处，从家族利益来看，这反而是件好事。”
侯高飞这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
“李哥的意思是这位萧公子为了家族是假，怕死是真？”
“他可不只是简单的怕死，这事再怎么闹也不至于杀人。
萧家大可以等楚世子消气了，再带着礼品上门赔罪，最多挨顿打骂，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萧公子非但不选择息事宁人，反而把跟楚世子结了死仇的我们带回府，平白给萧家招来祸患。”
侯高飞知道李环说的没错，点了点头道：
“这位萧公子要么是个看不清形势的愣头青，要么就是另有所图，咱们必须得弄明白。”
始终没出声的秀才突然开口道：
“我知道他为了什么。”
两人闻言转过头，秀才依旧一幅神游天际的样子，随口吐出三个字：
“邓秀蓓。”
邓秀蓓……
李环二人略一思索，随即心中了然。
萧挺先前就是为了那个女子欺负秀才，现在又为了她差点被楚世子打死。
若说有什么能让他置家族安危于不顾，大抵还是那位女子了。
侯高飞笑道：
“想不到咱们这位萧公子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没有那份实力，也就只能怒一怒了。
李哥，敢当街暴打小公爷，要么脑子有病，要么后台够硬，萧挺显然是把你当成后者了。”
李环自嘲笑道：“殊不知我是真的有病。”
说完，他收起笑容，“胖子，如果换成你会怎么做？”
“如果有人跟我抢女人，我一定弄死他。”
侯高飞说这话时咬牙切齿，似乎是想起什么人来了。
孙文兴再次出声：
“如此说来，二哥的想法，岂不与那楚世子所为一样？”
其余二人皆是一愣，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侯家没出事以前，胖子在坊西郡的作为，确实够得上被除暴安良了。
……
醅阳城邓家，后院一处房间内，隐约传出男女粗重呼吸声，与之伴随的还有床榻摇曳的嘎吱声。
随着呼吸声变急促，床榻开始撞击墙壁。
住在隔壁的邓秀筠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当耳边隐约传来女子呻吟时，她的厌恶又化作了同情。
在一声男子长啸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内，一男一女赤丨裸着身躯躺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交姌时才有的特殊气味。
房间装扮素雅，靠墙处还有一座梳妆台，显然是女子的闺房。
床上二人，一个身躯肥大，镶着大半口金牙，正是前几天刚被李环教训过的楚世子。
另一个，身形娇小，即使盖着褥子也可隐约显出玲珑有致，正是这间屋子的主人，邓秀蓓。
女子躺在男子臂弯中，柔声道：“下次不要来这里了。”
“怎么，你怕她听到？”
女子没有回答。
楚奇抽回手臂，坐起身道：
“我就是要让她听到，而且再过不久，在我身下呻吟的将会变成她。”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不过很快便被她隐藏过去，似不经意般问道：
“你依旧打算娶堂姐过门，就不怕那些人找麻烦？”
“呵，不是她说不想嫁，就可以不嫁。
放在以前，小爷自然不会在乎一个女人，不管娶了谁，都不会影响我找乐子。
但小爷这有一条规矩，哪怕我不要的，别人也不能捡去，更不能动手抢。
如果敢抢，小爷我就要了他的命。”
楚奇脸上带着笑容，看向身旁女子，意思再明显不过。
女子受了屈辱，却也只能当做没听懂，起身两条白皙手臂环着对方胳膊道：
“那你何时将我娶回去？”
“你？”男子咧嘴露出黄灿灿的牙齿。
“若是把你娶回去，老爷子那边我可没法交代。”
楚奇边说话边开始穿衣服，女子眼中隐隐蕴含着泪水，但她死死咬着嘴唇，硬是没哭出来。
一会儿功夫，楚世子穿戴妥当下了床，回头看到女子正低着头。
他微微一笑，说道：
“别误会，小爷跟你在一起这几天很开心。
我也不是那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主，以后在醅阳，没人敢欺负你。”
男子说罢，不再管对方，兀自推开门走了出去。
恰逢屋外月色明朗，楚奇往隔壁邓秀筠房间看了眼，冷笑一声，抬腿朝外走去。
屋内，邓秀蓓呆呆坐在床上许久，眼泪终是不争气流了下来。
吧嗒~
泪水滴落锦褥，瞬间浸透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多了道身影。
那身影缓缓坐在床边，递过一条缎帕，轻声道：
“秀蓓，跟我走吧。”
邓秀蓓抬起头，泪眼模糊望着堂姐，喃喃道：
“往哪走？”
“离开醅阳城，离开这个家，咱们不是他们的工具。”
女子愣愣望着投进屋内的月光，柔声道：
“姐姐，我从小就很羡慕你，你是邓家嫡系，有主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自打出生时就被安排好了一切。
在我尚不懂事时，家族将我许给孙文兴，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反抗过，本以为自己脱离了掌控，不想最后落得个更悲惨的下场。”
邓秀筠说着，再度抬起头来，温柔笑道：
“前不久我再次见到孙文兴，竟突然冒出个荒唐想法。
当初我若是应了那门亲事，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般田地了？
他或许木讷愚钝了些，但好歹会真心待自己爱的人。”
女子脸上挂着笑容，但眼泪却止不住淌了下来。
她似乎全然不知，依旧自顾自道：
“姐姐，大族出身的女子，有几个能选择自己的路？
妹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我不希望你也重蹈覆辙。
楚奇已经派护卫去就近的州府调兵，料想这几天便到了。
姐姐还是早些跟孙文兴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邓秀蓓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感情。
虽然她平日就是这般柔弱性子，但邓秀筠总觉得今晚对方跟平常不太一样。
她害怕堂妹做傻事，于是劝说道：
“秀蓓，跟我一起走吧，这世上还有在乎你的人，比如萧挺。”
听到萧挺的名字，邓秀蓓平静脸上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那傻子，我一直把他当成跟班，没想到他还真动了情，死皮赖脸追着我不放，甚至还差点丢了性命。”
“对啊，萧挺对你痴心一片，甚至不惜得罪楚世子。
那日过后，他非但没退缩，反而将文兴及李公子等人接到府中。
此举必定会惹怒楚世子，将整个萧家置入险地，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做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邓秀蓓闻言脸色微微动容，但常年来强颜欢笑、假面示人，早就将她心底那份希望给磨灭了。
仅是一瞬间，女子便恢复冷静，以近乎绝情的语气道：
“他待我确实真心实意，但萧家实力太弱，根本无法改变我的命运。
他还不知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倘若知道了，必定也会跟其他男人一样，翻脸不认人。
楚奇固然混蛋，却给了我承诺，醅阳得罪过我、害我沦落到如今境地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时的女子，似乎有隐约有了当初嚣张跋扈的样子，只不过她自己知道，得来这一切的代价太沉重了。
眼见话已至此，邓秀筠无法再作劝说，道了声珍重，神情哀伤离开房间。
……
次日清晨，一束阳光洒入房间，李环结束了一整晚的吐纳，睁开双眼。
他身上的伤势彻底康复，除了略显虚弱外，其余已与平日无异。
昨夜三人经过商讨，打算帮萧挺一把。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他们铁定要从邓家带走邓秀筠，再加上一个邓秀蓓也不会更难。
只是不知道那女子是否愿意，毕竟当日她与楚世子举止亲密，不像是被胁迫的。
打开房门，李环伸了个懒腰，正瞧见侯高飞与孙文兴结伴朝此走来。
原来是秀才要去祖宅看看，特来邀请他一同前往。
李环点头应允，带上随身佩剑，三人出了萧府。
萧家在醅阳大家族排名末尾，故而萧挺这个嫡长孙才会给邓秀蓓这个庶出小姐做跑腿。
当然，这与他本人心甘情愿也有关系。
作为嫡长孙，萧挺一举一动都关乎萧家脸面。
为了个女子交恶国公世子已让自家族人颇具微词，之后更是让李环等人暂住府中，他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萧挺仍是没有退缩，准备硬钢到底与楚世子争女人。
与其说是痴情种，倒更像失心疯，不过这恰恰是胖子欣赏的点。
至于萧家家主，几人入府后就没有见过对方，也不曾见有人来驱赶，想来还是支持萧挺居多。
李环不由有些好奇，打算从孙家祖宅回来后前去拜会一番。
三人沿主街行进，不消一刻钟便抵达了秀才的祖宅。
作为醅阳曾经第一豪门，孙府坐落于城内中心地带，相去不远就是各色商铺、酒楼、妓馆。
如今虽然没落，但这块地依旧值不少银子，若是不出败家子，几代吃喝是不愁的。
孙府门前空空荡荡，本该镇守此处的石狮子也不见了踪影，据秀才说是他爹卖给了其他大族。
对于父母，孙文兴很少提及。
他父亲是远近闻名的败家子，娶了醅阳另一个家族的庶女。
对方是看在旧日情分上缔结婚约的——就像秀才与邓秀蓓一样。
那时孙氏家道中落，却也有些资产，只不过碰上他父亲嗜赌成性，将祖上所余不多的家产败了个精光。
孙文兴对父亲的记忆不多，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父亲有次没输光就回来了，兴高采烈说替儿子定下门亲事。
再后来，孙文兴母亲病重，家中已无钱医治。
父亲变卖了一切能变卖的东西，仍是没能将人救回来，两座石狮子便是那时卖掉用来安葬母亲的。
经此一事，孙文兴的父亲总算洗心革面，安分了许多。
好在这些年就算再荒唐，也没落下儿子的功课。
孙文兴也争气，没几年就考上了秀才。
往后的事李环二人都知道，邓秀蓓不满家族安排，带人上门闹事。
秀才意气之下，取消婚约，之后不久父亲病亡，他就独自待在破败宅子里寒窗苦读。
不想那年夏天赶上大雨，栖身之所房倒屋塌。
秀才胆小，以为是邓秀蓓怒气未出，特意派人雨夜捣毁他的房子。
于是匆匆向邓秀筠告辞，一路去到坊西郡投奔姑父朱有福，也就是侯府大管家。
孙府门口，孙文兴取出钥匙，废了好大劲打开满是绿锈的铜锁。
三人迈过齐膝高的门槛，一堵琉璃影壁正对大门。
经历了百年风吹雨打，影壁依旧翠绿如碧，一道灰墙自两侧延伸开来，一路接至回廊。
灰墙设窗棂，极尽精美，长廊以白玉柱支撑，大气磅礴。
仅是这冰山一角，便可瞥见昔日醅阳第一高门之气魄。
倘若孙氏不倒，孙文兴必定是醅阳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邓秀筠配他，绝对算得上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的孙家，只剩下一座比废墟强不了多少的宅子。
孙文兴书读多了，便生出股书生常见的重气节而轻富贵的脾气。
对这一切并不在乎，反而乐天知命，认为孙氏没绝后已是万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