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毁婚

楚奇来到楼下时,杨知县早就带队走远了,望着虎视眈眈的几人,说不害怕是假的。

他鼓足勇气,拿出几分世子的气势,沉声道:

“邓小姐找楚某有何事?”

邓秀筠下意识看了眼孙文兴,发现对方正目光柔和看着自己。

她心中想法愈发坚定,正色道:

“楚世子,还请你取消婚约,邓秀筠这辈子都只钟情于孙文兴,绝不移情。”

这番话的威力不亚于当众打楚奇的脸,一向自命不凡的楚世子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堂堂国公世子,居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小族退婚,说出去怕是要被整个秋梁城的纨绔笑死。

当初若不是邓家舔着脸来攀附,他又怎会同意这门亲事?

自己点头便是对邓家莫大的恩典,他楚奇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好好好。”

楚世子连道三个好字,神色瞬间变得阴沉。

他扫视一圈众人,正打算习惯性放下狠话。

当触及李环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不自觉在打了个冷战,最后只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邓秀蓓目光复杂看向堂姐,其中既有羡慕,也有伤感,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到最后,女子柔声道:

“堂姐,你自己小心点。”

言罢,眼神看向孙文兴,犹豫一下,终是没有开口,轻挪莲步随楚世子而去。

夕阳下,淡蓝背影被镀上一层金黄,但笼罩在其上的哀愁,却令李环再度有了一瞬间恍惚。

起初他还以为是太累,没当回事。

可这恍惚很快便化作头晕,只觉整个天地颠倒,头下脚上。

下一刻,在众人惊呼当中,年轻人毫无征兆晕厥过去。

李环虽然昏迷,却并非全无意识。

初时眼前漆黑一片,只听得周围人呼喊自己名字。

他想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这时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传来,邀请众人去他家歇息,似乎是先前那个被抛出窗外的公子哥。

再之后,李环便感觉自己被人抬动,之后他才彻底没了意识。

不知过去多久,李环突然转醒,不过依旧不是真正苏醒,而是能看到能听到还能思考。

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他来到一处苍茫草原之上。

天空乌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太阳。

远处天际之上不时响起雷声,间杂有轰隆隆的地动,每次地动或惊雷声起,脚下就跟着传来响动,连带着整片草原都跟着颤动起伏。

李环依旧穿着一身黑衣,鞋袜却没了踪影。

这片草原他从未见过,草是深邃的黑色,触感温暖柔软。

每次落脚,黑草就在他脚边卷曲缠绕,似乎拥有自我意识。

李环站在空无一人的草原上,张开双手。

空气中充斥着暴戾的炽热,他却并不难受,反而在微风吹拂之时,心中涌起一股愉悦。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片草原似乎也同样在愉悦着。

就在这时,一道火红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光着脚丫,穿着短衫,在原野之中肆意奔跑,口中不时发出悦耳笑声。

这一刻整片草原不再寂静,黑草无风而动,层层叠叠来回摇摆,宛如一片黑色海浪。

李环在看到那红色身影的一瞬间,视线便再也挪不开分毫。

他努力眯着眼想看清对方的样子,可女孩自始至终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到最后,女孩突然转过身,好像在跟另外一个人说着什么。

可李环依旧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就好像在梦里一样。

梦?

李环心里一个激灵,蓦然回想起自己昏迷的事……没错,自己在梦中。

有了这个想法,李环丹田之内一股凉气涌出,快速修补着身上伤势。

于此同时,醅阳城一处宅子里,躺着床上的年轻人缓缓睁开眼。

李环醒来时刚好赶上晚饭,房间内没有人,屋外灯火通明,来往交谈声不断,碗碟时而碰撞发出脆响。

他挣扎着坐起身,可刚一挪动胳膊,浑身便传来剧烈疼痛。

关节处如同脱臼,皮肉犹如针扎火燎,就连骨头也好似断掉一般。

李环自诩算是条汉子,一路上受伤不曾叫过一声,可眼下却是疼得眼泪打转,嘴里一个劲倒吸凉气。

在与徐恩佐交手时,他身上就已经开始隐隐发麻,但精神头极好,他只以为是打斗激烈导致体力不支。

现在看来,当时极有可能是伤势过重,身体开始自我保护,故而感觉不到疼。

经过一阵休息,伤痛开始找上了门。

李环停下起床的念头,开始专心运转内息疗伤。

造化功乃是绝顶功法,说能起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

当初潜州城狗蛋被一剑割喉,李环硬是凭造化功将对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凝神吐纳足有半个时辰,体内疼痛终于减轻。

李环尝试活动一下胳膊,虽然依旧酸疼,但已经是可以接受的地步了。

他支撑着坐起身,这才注意自己换了身衣服,身上的血污也被清理干净。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侯高飞满身酒气走了进来,习惯性往床上看了一眼,发现李环正直勾勾看着他。

“李哥,你醒了?”

胖子表情微微发愣,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李环“嗯”了一声,直接下了床,伸展一下四肢,摸着肚子道:

“饿了,还有吃的吗?”

侯高飞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问道:

“李哥,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

“个把时辰?”

“足足三天。”侯高飞伸出三根胖手指,“我们还以为你挂了。”

李环疑惑看着对方,想从其表情看出些许端倪,结果胖子眼眶微微泛红,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我这不没事吗?”

李环随口安慰对方一句,来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侯高飞还是不放心,绕着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了口气道:

“李哥,你昏迷这些天,醅阳城可热闹了,准确来说是几大家族,尤其是邓家。

在听说弟妹退了与国公府的亲事后,整个邓家鸡飞狗跳。”

胖子坐到李环对面,抢过对方面茶水喝了口,继续道:

“当他们得知弟妹执意要嫁给三弟时,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

李哥你也知道,那些大家族最好面,当年孙氏有恩于邓氏,邓氏家主立下婚约。

后来邓秀蓓却想方设法逼孙氏退婚,闹得满城皆知,他们邓家还欠着孙家一个媳妇。

现在三弟找上门,就算再不愿意,他们也不能把话说死了。

不过为了孙氏一个没落寒门把国公爷给得罪死了,他们又没那个胆子。

于是邓家旧事重提,想要再续婚约,按约定把邓秀蓓许给他。”

“最后怎么样了?”李环好奇道。

胖子摇了摇头道:

“三弟与弟妹自是情投意合,矢志不渝,又怎会答应他们的提议?

而且邓秀蓓在醅阳城的名声似乎不太好,配不上如今的三弟。

三弟为了说服邓家人,坦明自己即将赴京就任枢密都承旨一职,算得上年少有为了。

但在邓家人眼里,三弟就算再前途无量,得罪了国公,等不到飞黄腾达就要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到最后,弟妹跟家人大吵了一架,怒斥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谋取权力的手段,他们害了一个不够,还要害另一个。

结果邓家人恼羞成怒,直接软禁了弟妹,三弟也被请了出来。

这都过去三天了,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胖子说完,这才想起李环还没吃饭,出门给他准备吃的去了。

李环肚子待在屋内,沉默片刻,摇头叹了口气。

古往今来的男女,有几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似衣食无忧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自由。

邓秀筠出身豪门,能有这份敢为自己做主的胆识魄力,也算难得。

只是这种反抗世俗的选择,最终结果往往不会太好。

正思索着,一人打外面走了进来,正是秀才。

李环昏迷三日,乍一看到秀才,明显感觉对方憔悴了不少,想来是为与邓秀筠的事操心。

孙文兴来到房间,看李环果然已经苏醒,挤出笑容道:

“刚才听二哥说大哥醒了,我就赶忙过来了。

这阵子实在太忙,没能空出时间照顾大哥,还请大哥别见怪。”

望着秀才眼中的血丝,李环哪里忍心怪他,指了指对面座位,示意对方坐下,询问道:

“邓家那边情况怎么样?”

秀才摇了摇头,“还是不肯松口。”

“楚世子呢,有没有什么动作?”

“他被大哥你教训过之后,收敛了许多,这些天都待在邓府,除了外出镶过一次牙,似乎再没出来过。”

说到这,孙文兴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大哥你真该看看他现在的滑稽样子,满口大金牙,看起来跟地主乡绅一样,哪里还有半点国公世子的风度?”

秀才自始至终没跟那位楚世子交谈过,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故而下意识对其遭遇幸灾乐祸。

虽然邓、楚两家的婚事八成是邓家费劲心思攀附的,但他就是讨厌楚世子,无关对方是翩翩公子还是无良纨绔。

若楚奇是个温良恭俭教养极好的公子,说不定秀才比现在还要厌烦。

二人又聊了些城中见闻,孙文兴在醅阳有处祖宅,不过年久失修,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估计早就沦为蛇虫鼠蚁的居所。

他打算明天回去看看,若是以后不打算留在醅阳,便将祖宅给卖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李环从刚才就好奇自己现在在哪,经过询问得知,当日他昏迷后,那位被楚世子丢下楼的公子哥,主动邀请他们来府中休养。

估计是已经把楚奇得罪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二人正聊着,胖子打外面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个漆盘,里面摆着三四碟小菜外加几个馒头。

秀才帮他将饭菜摆好,李环迫不及待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不多时,将四碟菜外加三个馒头吃得一点不剩。

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男子小心走了进来。

李环认得对方,正是当日被楚奇推下楼的公子哥。

公子哥似乎已经与胖子二人熟了,仅是点头示意,看向李环时,态度却恭谨了许多,客气一礼道:

“方才听侯兄说李公子醒了,萧某便赶忙前来探望,在此谢过当日救命之恩。”

说着,就又是一礼。

李环有些受宠若惊,赶忙起身回礼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公子哥面露纠结,欲言又止,侯高飞见状笑道:

“萧公子有话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公子哥抬起头,终是下定决心,一撩下摆,竟给三人跪了下去。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万望三位出手相助。”

“哎呦,萧公子这话怎么说的?快快请起,有事慢慢说。”

侯高飞赶快去扶对方。

男儿膝下有黄金,三人明白这个忙必定不会小了。

眼下他们住在萧府,又不好说什么推诿之言,只能先听对方把话说完。

萧公子在桌旁坐下,自我介绍道:

“在下萧挺,乃醅阳萧家嫡长孙,我爹是如今萧家家主。”

说着,他有些尴尬看向孙文兴,“这些孙兄应该都知晓。”

秀才面色平静点了点头,李环见状好奇道:

“三弟,你与萧公子很熟?”

萧挺脸上尴尬更甚,却也没隐瞒,直言道:

“昔日孙兄在醅阳时,曾与邓家小姐有婚约在身,秀蓓不愿意,让我毁了这桩亲事。

当时在下年轻气盛,又对秀蓓有意,故而做了糊涂事。”

说话间,这位萧家未来接班人已是满脸愧意,倒是孙文兴始终面不改色,风轻云淡道:

“过去的事提它作甚,若不是你们这一闹,我也不会与筠妹在一起,我当谢谢你们才是。”

他嘴上说着“谢谢”,语气却不带半分感激,显然只是客气一下。

萧挺脸色微微有些僵硬,他知道自己当初做得有多过分,也没奢望对方能原谅自己,眼下正是家族存亡之际,就算厚着脸皮,他也要挽救萧家。

想到这,萧挺再次朝三人跪下,近乎五体投地道:

“昔日之错,乃我萧挺一人所为,还请三位救我萧家于危亡,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次三人都没去扶他,李环与胖子交换一下眼神,开口道:

“萧公子,感谢你让我们暂住,但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兄弟三人先商量一番。”

萧挺知道再多说也无益,起身朝三人行了一礼,出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