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南柯文无汀

123.章擎

这样一路颠簸着,终于在傍晚抵达了义县。


进了城门,她向守门侍卫掏出小骞子为她准备的过关牌,侍卫验看后赶忙下令开启城门,随后一名侍从小跑着迎了出来:“杨姑娘,您可算到了!”


杨柯心中一暖,看来小骞子早已和义县这边打好了招呼,这家伙做事就是靠谱。


“嗯,辛苦你了,逍遥居的信使来了没有?”


侍从点点头:“昨日已经到了。将军已在准备两日后的布防了。”


“那就好!那我们去军营吧。”


侍从引路,杨柯驱马紧随其后,朝着西北军营驻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几人登上了一座土坡,远远便望见前方军营的全貌:平沙无垠,河水萦带,落日淋了满天的红光,像是灼灼大火将要倾盖下来。天与地之间,唯见营盘迤逦,规整有序。西北大军虽号称十万,但经年鏖战减员严重,实际算来,步兵估计还剩八千有余,而骑兵尚存两千骑。


只见诸营环绕中,有一座赤白色的毡幕大帐伫立其中,应该就是主帅章擎的中军大帐。看这军营秩序俨然,想来宇文泰说得没错,章擎怎会是昏聩无能之辈,其治军之本领,从帐舍管理便能窥见一二。


终于抵达军营辕门前。高高的辕门巍然耸立,门上招扬的大旗用烫金丝线绣成的“章”字十分醒目,狂风刮过,那字在风中扭曲舞动,透着一股不屈的凛然之气。


“大人,这位是京城来的杨姑娘。”引路的侍从翻身下马,向辕门守卫禀报。


杨柯也翻身下马,将女孩稳稳抱下,牵着她的小手,向守卫道:“有劳大人,可否先带我去见章将军和羲王殿下?”


守卫抱拳回礼:“杨姑娘,将军此刻正在帐内与诸将商讨紧急军情,恐怕得等一等了。”


“无妨,烦请带我去别处等候即可。”


守卫随即派人牵过了她的马,亲自引着她和小女孩往中军大帐的方向去。


一路上望去,军营布置森严有序。每隔百步便是一战楼,五十步间隔便置一风炮,中央高耸的望竿仿佛一颗定海神针,两侧则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练武场,场上士兵们呼喝操练,声浪如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很快,中军大帐近在眼前。帐前两排十余个守卫如标枪般挺立,目不斜视。


引路的守卫拐了个弯,带着杨柯在离大帐稍远的一片帐舍旁停下,指了指其中一顶:“杨姑娘,您要不先去那儿稍事休息,放下行李,刚好也等候着将军忙完。”


“好,多谢。”


守卫正要转身离开,杨柯心中忽然一急,出声拦道:“等等!”


守卫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杨姑娘还有吩咐?”


杨柯直接问道:“你要去哪儿?章将军他们大约何时能议完事?”


守卫被她问得一愣,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腾”地一下红了起来,眼神也开始飘忽,支支吾吾道:“我……我……那个……不能……”


杨柯被他突如其来的羞涩搞得莫名其妙,顺着他不自在的目光看去,正好那营帐的帘子掀开,一名女子走了出来,杨柯恍然大悟,原来那营帐是女眷的住所。这小侍卫,该不会以为自己要拉着他进女眷的帐篷吧?


杨柯眼珠一转,故意板起脸,往前凑近半步,歪着头追问道:“不能?不能什么呀?王大柱?”方才交接时,她已经记住了这憨厚小伙的名字。


“啊?杨姑娘您……您知道我叫大柱?”王大柱更窘了,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当然啦,”杨柯忍着笑,继续逗他,“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不能什么?”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促狭地瞟了瞟女眷营帐的方向。


王大柱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赶紧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杨姑娘您误会了!我……我是要去大帐那边,帮您向将军禀报您已经到了!”


杨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拍了拍王大柱的胳膊,惊得小伙又是一哆嗦:“早说啊,瞧你吞吞吐吐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隐情呢!去吧去吧!”


王大柱如蒙大赦,连连点头,逃也似的转身就往大帐飞奔而去。


杨柯看着他跑远,忍不住又笑了笑,这才牵着一直安静待在身边的小女孩,踏进营帐。


帐内颇为宽敞,中央放置着一个方正的取暖火炉,左侧是一张足以容纳两三人的简易床榻,右侧摆放着茶案和几个朴素的柜架。上面摆设并不多,陈设也极其简单实用,想来军中管理严苛,哪像皇宫那样华贵精致。


杨柯刚把行李放在一旁,还没来得及坐下,忽听身后帐帘一响,一声娇呼传来:“狸儿!”


杨柯愕然回头,只见一名身姿窈窕、面容带着异域风情的乐姬,疾步朝她身旁的女孩扑来:“天呐!狸儿,我的狸儿!你……你竟然回来了?!”


那乐姬完全顾不得仪态,几乎跌跪在女孩面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狸儿脏兮兮的脸,接着又慌乱地检查她身上的每一处。


杨柯轻声解释道:“我在来的路上,经过几里外的一个荒村,偶然发现狸儿躲在一个草窠角落狸,但她好像……不太会说话?我问她愿不愿意随我来义县,她点了点头,就跟我来了。”她顿了顿,看着乐姬几乎要滴落的热泪,温声问道:“姑娘,她是……你的亲人?”


乐姬抬起头,挤出一个感激又苦涩的笑容:“妹妹,狸儿是我的亲妹妹。妾身名叫容徽,是军中乐姬。”


“你是柔然人?”杨柯确认道。


“是。”容徽点点头,带着一丝紧张,“七年前,妾身在柔然与章将军相识,将军他大度宽量,怜我孤苦,便将妾身带到军中,随侍左右。”


杨柯心下了然,看来自己这趟冒险之旅,还意外促成了一桩天大的善事。看着容徽梨花带雨,她心里也跟着难受,忍不住安慰道:“容徽姐姐,你别太担心。狸儿非常聪明,躲在荒村的角落里,官兵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她呢!”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合时宜,赶忙住了口。


没想到容徽听了,反而破涕为笑,她紧紧握住杨柯的手:“杨姑娘,大恩不言谢!要不是姑娘心善,将狸儿带出那荒村绝地,妾身……妾身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她。或许……或许就……”


杨柯被她真挚的感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容徽姐姐快别这么说。遇见狸儿是缘分,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说着,她伸手揉了揉狸儿的头,又继续道,“我叫杨柯,你唤我阿柯或者杨姑娘都行。”


容徽揩了揩脸上的眼泪,低头对怀中的妹妹柔声道:“狸儿,快,快谢谢阿柯姐姐!是姐姐救了你,带你来见我的!”


一直依偎在姐姐腿边的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谢谢阿柯姐姐。”


这声音像颗甜甜的糖,瞬间融化了杨柯的心。她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小脸蛋:“不用谢我啦,小狸儿!能看到你和姐姐团聚,我比什么都高兴!”


“杨姑娘!将军那边……议完事了,请您过去!”帐外传来王大柱刻意放大的声音。


“好,我马上就来!”杨柯扬声应道。她站起身,对容徽道,“容徽姐姐,章将军召见,我先去一趟,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我稍后再回来。”说完,她又弯下腰,轻轻捏了捏狸儿的小鼻尖,“狸儿在这乖乖的哦,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接着便转身出门,往大帐的方向去。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军营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她定了定神,朝着中军大帐迈开步子,越靠近,心跳便越是不受控制地加速。


进了大帐,杨柯四顾左右,唯有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对着门,正立于沙盘前凝神推演,此人身躯凛凛,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但自有一股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


杨柯又检查了一遍帐中,唯有门口侍从垂首而立,再无别人。


“章将军?”杨柯冲着男子试探地唤了一声。


男子闻声回头,只见其相貌堂堂,眼若寒星,眉似黑漆,眸中原有的锐利在看到杨柯的瞬间舒展开来,化作爽朗笑意:“杨姑娘?久闻风采,快请坐!”


杨柯略感意外,随即展颜一笑:“将军谬赞,我的风采就是一路风尘给吹出来的。将军的威名,我在京城的茶馆里都听得倒背如流啦,说书先生恨不得把您编成三头六臂呢!”


听言,章擎畅怀大笑:“哈哈哈!快给杨姑娘上茶!”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之人,一股豪气挡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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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擎一边吩咐侍从,一边抬手引杨柯入座:“姑娘一路辛苦。此来可是为柔然那些钻地老鼠?”


杨柯点头:“不错,小骞子忧心信使出了差错,特派我给将军带来鬼荧粉。”她说着,小心取出一个密封小罐。


章擎赞许道:“麟儿思虑周全。我和泰儿已根据他早前传讯,在影渠布下口袋,就等杨姑娘最后的点睛之笔了。”


杨柯嘿嘿一笑:“将军放心,有了这粉,我定让那些柔然耗子全钻到笼子里去。”说着,她又往四处望了望,终于按捺不住,轻声问道,“阿泰……他此刻不在营中?”


章擎“哦”了一声,解释道:“泰儿现在的确不在。昨日,我令他率本部精锐铁骑,取道鸣沙山,奔袭雁门城去了。”


杨柯的心猛地一沉:“雁门?为何是雁门?”


章擎走到沙盘前,手指着雁门城的位置:“此地孤悬西域、地处戈壁,扼守月牙泉,乃西域东进的咽喉。除了西面对着塔格大漠,东、南、北三面均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柔然守备松懈,如今他们的军队集结在沛泽,其粮道、后援皆仰仗雁门周转。泰儿拿下雁门,如同扼住沛泽,其后勤一断,主力必乱。如此,我义县压力可解,此乃围魏救赵之策。他若成功,便是为义县,为整个朔州,劈开一条生路。”


杨柯听完,虽知章擎所言在理,但心中忧虑更甚:“此去千里奔袭,雁门虽守备稍松,可终究是深入敌后,若是暗袭有了岔子……”


章擎拿起案上酒囊灌了一口,抹了抹嘴角,道:“杨姑娘不必担心,泰儿骨子里流的,是将军的血。纵然他离开沙场多年,那份胆魄和担当从未离去。我信他必能成功!”


杨柯望着沙盘上那条险峻的路线,无奈叹道:“是啊,若知险而退,他就不是宇文泰了。”


章擎放下酒囊,目光转向杨柯,语气变得温和:“我这个人半辈子耗在沙场,难得踏回京城一步,京中老友的近况,早已摸不清了。杨姑娘既自京中来,可曾听闻昭宁公主,还有长明兄的消息?”


杨柯闻言,心头一紧,迟疑片刻,还是低头如实相告:“将军……公主殿下和魏大人……都已……不在了。”


帐内霎时陷入寂静。章擎挺拔的身姿僵滞了一瞬,过了片刻,才听他道:“昭宁她,还是这么倔。长明也……”未尽的话卡在喉间,终是化作一道沉沉的叹息。


杨柯看着他眼中的痛色,也鼻尖发酸,轻声安慰道:“将军鲜少归京,故人虽远,但您坚守在此,护佑朔州万千生灵,便是对逝者,也是对过往情谊的告慰吧。”


章擎抬手按了按眉心,道:“我身系章家血脉,父亲曾造下太多罪孽,可馨也远嫁突厥,”提到妹妹,他的眼眸顿时暗淡下去,痛色越发真切,“如今章家的军旗在我手里,我不能辜负这份责任,让朔州寸土被柔然蛮族占去。”


杨柯感受到他的诚恳,顺势问出了一路来的疑惑:“将军可知,义县周边村落已被悉数征收干净?我在来的路上,借宿过一座村庄,那村子里竟无一人,不仅如此,周边村落,十室九空,商旅绝迹,田地尽数荒芜。”


章擎闻言,眉峰紧锁,无奈道:“军队在朔州坚守多年,两万儿郎,十不存三。征兵实乃下下之策,但若没有兵力,何以守城?”


杨柯继续问道:“那将军,眼下打算如何?”


却听章擎吐出一个字:“熬。”


杨柯一时愣住,这个答案,简单到残酷。


章擎随即解释道:“柔然此番增援兵力,势大难当。此刻若逞血气之勇,强攻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坚守城池,耗其锐气,避其锋芒,待时而动。熬过这个雨季,熬到敌疲我盈,便能熬出一线生机。”


杨柯抱着一线希望,试探问道:“宣王殿下呢?殿下此刻正在柔然王庭周旋,有他在,阿揽延或许会有所顾忌?”


章擎沉默片刻,目光投向帐外:“是,伯喻尽了全力,孤身入狼群,这份胆识和担当,不愧为大夏皇子。但我想,结果不会太好。柔然主战势力已成燎原烈火,阿揽延悍然撕毁和约,就是明证。这样的态势,已不是一人斡旋就能挽回。柔然和大夏的仗,迟早要打,也迟早会打完。我们能做的,就是熬下去,直到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