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筹谋

周老板的独眼在月光下渗着脓血,三日前,沈致德的手下铁钩挖眼的剧痛,仍在经络里灼烧——这是沈二爷逼他守秘的狠辣警告。


油布账册几乎要被他攥出指印。追兵钉鞋踏碎瓦片的声响迫近时,他撞开染坊腐木门,蜷缩在门后。


“吱呀——”


生锈鱼叉突然挑开门板,哑巴船夫阿昭蓑衣滴着水,三指指天、两指蜷曲叩击门框——正是黑市“子时接应”的暗号。


周老板独眼骤然放光,连滚带爬扑向芦苇荡里蛰伏的乌篷船。


“笃!笃!笃!”


三支弩箭钉穿船尾的瞬间,阿昭竹篙猛击桥墩。小舟如离弦箭般扎进垂柳帘。


追兵快船撞上突然升起的铁蒺藜链,船头壮汉脖颈缠进浮木暗桩的渔网,血沫染红了月下运河。


“右!右转!”周老板匕首抵住阿昭后腰嘶吼。


船夫却突然左摆舵,压着周老板脖颈贴舷——乌篷擦着拱桥青苔掠过,追兵头盔撞上低矮桥洞的闷响混着骨裂声。


阿昭染着鱼腥的指尖在桥墩刻下三道凹痕。暗渠阴影中立刻有鸬鹚惊飞——三只,恰是沈家暗桩收网的信号。


水雾漫过九曲巷,阿昭突然掀翻舱底腌鱼桶。酸腐汁液泼向追兵火把,竹篙捅开龙王庙废闸的铁栅,小舟扎进幽暗水道。


“轰!”


火油帆布在闸口炸成火,阿昭拽着周老板滚进泄洪口。


“到了!”周老板独眼倒映出前方黑影——一艘蒙着黑帆的漕船正泊在废弃码头。他狂笑着将银票拍在舱板:“哑巴,给老子划到黑船上去!”


阿昭垂眸掩住冷笑,竹篙尖轻点船帮三下。黑船突然亮起两盏绿灯笼,船身吃水线却诡异地浮起三寸——正是沈家漕船特制的夹层暗舱。


周老板踉跄扑上黑船船板,船帆“哗啦”落下沈家朱雀旗。


沈玉鸾的妃色裙裾自舱内拂出,鎏金护甲正捏着半片浸透的账册:“周老板的鱼雁传书,我收到了。”


周老板暴退半步,怀中油布包不知何时已成空。回头只见阿昭立在船头,染血的指尖捏着半粒龟息丹。


“轰隆!”


黑船夹层闸门突然洞开,十名沈家暗桩破水而出。


周老板独眼最后映出的画面,是沈玉鸾自舱顶翩然走来,护甲正挑着账册残页上的朱砂批注——“黄河安澜”四字浸着鱼血。


阿昭坐在船只阴影里,月光照亮他指尖残存的靛蓝染料——明日此时,扬州城又会多出个沉默的染布学徒。


————


地牢阴湿的石壁渗出水珠,沈玉鸾的绛红裙裾拂过青苔,金丝履踩住周老板指节,溅起血沫。


“周老板这独眼倒是映得账本清楚。”她笑盈盈将火把逼近他溃烂的眼眶,焦糊味混着惨叫在刑室回荡,“就是不知道剩下这只,能不能看清我手里的筹码?”


陆怀钧默立阴影中,指尖摩挲着药罐边缘。俯身拾起周老板散落的银票,对着气窗微光轻吹:“扬州宝泉局的银票,背面暗纹该是双鱼戏珠。”他指尖在空白处划过。


沈玉鸾看过去,笑意冷冽:“这张印的是狮子纹——淑妃娘娘母家的私印。”


周老板浑身剧颤,独眼死死盯着那张银票,喉间发出嗬嗬声响。


“打瞎眼睛的好处,值得你死守秘密?”沈玉鸾突然捏住他下颌,鎏金护甲刺破溃烂皮肉,“城西榆钱巷第三户的小娘子,前日刚学了《霓裳羽衣曲》——你说淑妃寿宴伴舞时摔断腿,算不算祥瑞?”


“别动我女儿!”周老板疯狂挣扎,铁链撞得刑架晃动。他独眼充血盯着陆怀钧脚边药渣,那是他女儿常喝的止咳药味道。


陆怀钧适时轻咳,袖中滑出半块绣着黄鹂鸟的帕子——正是周老板女儿随身之物。


陆怀钧蹲身将帕子覆在周老板渗血的腕间:“令爱托我转告,巷口老槐树下的竹风铃,她一直好好收着。”


沈玉鸾将账册拍在刑架:“你当二叔会留活口?上月运私盐的刘把头,可是在运河捞了三天才拼全尸首。”


她轻笑一声,“不过若是投靠我……”指尖掠过陆怀钧递来的房契,“洛阳新置的宅子,够你们父女晒着日头听风铃。”


陆怀钧将药罐里浸透的桑皮纸展开,周老板终于崩溃。那纸上歪扭的“阿耶安好”四字,带着女儿惯用的茉莉花膏香气。


“二老爷……每月初七在城隍庙后巷……”周老板干裂的唇渗出鲜血,“找瘸腿的陶匠交接账本……”


沈玉鸾与陆怀钧对视一眼,在彼此眸中看到烛火爆开的星火。


她一脚踢开半爿生锈的镣铐,冷笑一声:“二叔若想玩这出,那就先砍他臂膀。”


————


戌时露重,檐下纱灯晕开团团昏黄。陆怀钧提着药箱匆匆穿过回廊。瞥见沈玉鸾独自立在月洞门前,水绿色披帛被夜风卷着缠上他腰间玉佩。


“沈娘子当心着凉。”他边说边解下葛布外衫,刚要递过去,衣襟却被裁刀轻轻挑住。


“陆郎君这祛疤膏,带着漠北沙棘的味道。”沈玉鸾贴近陆郎君颈侧轻嗅,气息掠过结痂的伤痕,旋即抽身,“前几日你说家母病重,怎会有边关药材?”


陆怀钧从容打开药箱,露出半截漠北商队旗标:“替药铺誊抄货单时,掌柜赠的样品。”说着握住她手腕,将药膏抹在她昨日审问时擦伤处。


沈玉鸾眼波微动,任由陆怀钧用竹膜裹住她涂药的手指,指尖温度渗入肌肤。


她轻笑一声,收刀入鞘时顺势拂过他衣襟,任他拿外衫给自己披上:“陆郎君实在聪慧。”


“不及沈娘子。”陆怀钧将新制的安神香囊按在她掌心,温然一笑,“连官船押运的潮汐时辰都算得分毫不差。”


檐角铜铃被雨撞响,陆怀钧望着手炉上流转的朱雀纹,想起几日前暴雨倾盆时,沈玉鸾立在运河闸口的模样。


她披着玄色油绸大氅,叩击青石堤坝,将官船巡检的刻漏时辰与私盐贩子的行船路线重叠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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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连工部水部郎中都叹服的筹算。


窗外惊雷炸响,沈玉鸾望着他湿透的左肩,终是将自己的手炉推过去。炉身錾刻的朱雀纹映着他腕间伤痕,像团灼灼的火烧云。


“雨幕侵寒,还望陆郎君珍重贵体。”


夜雨打湿陆怀钧低笑的声音,他转身时,袖中半块残破的鎏金印纽硌得掌心发疼——那是黄河赈灾银失踪案关键的铁证,却不及香囊里的杜衡叶,更让他心颤。


更漏铜壶滴到子正,沈玉鸾独坐在朱雀纹凭几前。十二盏连枝灯将书房照得亮白昼,却照不透案头那摞泛着鱼腥气的账册。


指尖抚过“少府监特供”的鎏金印鉴,赤金点翠簪的流苏在朱砂小楷间投下细碎阴影。


周老板心细,留了后手,交易细节虽一一记录,关键处却刻意留白。


盐场每月“损耗”记录中,某笔担数不明的盐砖支出,被利刃削去日期与重量,竹纸纤维呈放射状断裂。


珍宝阁每月账册首尾两页遭虫啮,残留朱砂印泥显示曾钤盖“户部勘合”,年号与金额处却留空白。


“永昌九年腊月初七,珊瑚贡船自潮州发。”她念着泛潮的朱砂小楷,赤金点翠簪流苏扫过鎏金印鉴,将账册标记与舆图叠合,“绕行赣南古道,避洪州、饶州两处盐铁转运使……”


琉璃灯移近,墨迹里掺着几点晶亮。裁刀挑起六棱盐晶。


烛光下,显出黄河溃堤处特有的硝纹,与赣南古道痕迹迥异。她心中一惊,这里头怕是藏着盐铁走私的秘密。


猛然扯开《山河舆图》,指甲掐在赣南古道上:“瘴气时节走此道,除非……”


既携少府监朱批,理当畅行盐铁使辖地,却偏走瘴疠古道——此船所贡,恐非珊瑚。


门轴转动,陆怀钧端着钧窑莲纹盅立在烛影里。沈玉鸾的裁刀划过盐晶凝霜的账册,忽而“笃”地一声出鞘。


“听闻沈娘子彻夜理账,恐伤目力。”陆怀钧轻声开口,药香混着沉水香漫过青玉案,在两人间织就无形罗网。


“寅时三刻送药膳?”沈玉鸾抬眸,鬓间金簪颤动,流苏扫过他耳际,嘴角噙笑:“陆郎君这殷勤倒是新鲜。”


陆怀钧将药盅轻置案角,眼尾微垂:“在下担忧沈娘子身体,夜难成寐。”


刀锋抵喉,沁出血线:“实话。”


“东南角门外的老槐树,昨夜添了窝聒噪的乌鸦。”陆怀钧迎刃向前半步,血珠从刀刃沁出,“丑时二刻便开始衔枝筑巢。”


沈玉鸾倏然收刃,刀尖挑起账册间盐粒:“今日便叫锦书带人拆了。”


“《禽经》有载,鸦噪则喜生。”陆怀钧抚过颈间血痕,烛光在喉结投下暗影,浅笑道:“或许可解沈娘子难题。”


沈玉鸾指尖在盐晶上划出细痕,沉默片刻,轻笑出声:“既是祥瑞,那便留着。只是……”


裁刀沿着他下颌线游移,流苏金丝缠住他衣襟,“陆郎君是想换房间?合适的……可只剩我寝阁旁那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