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断情

沈玉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想起三妹自幼就爱缠着她问这问那,不过是忙了几年,对她疏于关心,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沈玉鸾暗自叹了口气:“玉窈,退下。”


“我……”


沈玉窈还想说什么,陈明允给她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安抚的神情。沈玉窈咬了咬嘴唇,还是听话地站到了一旁。


沈玉鸾目光如炬,直视着陈明允:“陈明允,你用假南珠蒙骗沈家,究竟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陈家的主意?陈家到底所图为何?”


陈明允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拱手道:“沈娘子,此事乃是我一人的主意,与陈家无关。我只是太想与玉窈在一起,又自知家境不如沈家,才出此下策。”


沈玉鸾冷哼一声:“事到如今还想狡辩?以陈家的家风,怎会教不出你这般‘品行端正’的子弟?若不是有所图谋,怎会行此欺诈之事?”


陈明允咬了咬牙,沉声道:“沈娘子,陈家确实有人妄图以入赘沈家,改善家族困境。但我对玉窈的心意是真的,本无意攀附,只是一时糊涂,被家族压力与对玉窈的情意迷了心智。”


他深深行了一礼:“希望沈娘子能给我一个机会,容我证明对玉窈的真心,证明能让她幸福。”


沈玉鸾审视他许久,冷笑道:“机会?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今日之事,断不能就这么算了。陈家与沈家道不同,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别再打玉窈主意。否则,沈家绝不轻饶!”


陈明允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沈娘子教训的是,我会让陈家知晓利害,也定让您看到我对玉窈的真心。”


沈玉鸾看向一旁的沈玉窈,暗自叹气:“玉窈,今日先回去,往后不许再犯糊涂。”


沈玉窈看看陈明允,又看看沈玉鸾,轻轻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垂首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沈玉鸾看着她,心道沈玉窈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女大不中留啊。


————


扬州城的雨丝缠着柳絮,坠在沈玉鸾的裁刀刀尖。她倚在沉香榻上,慵懒翻看画像。


一摞庚帖掷在黄花梨案几上,护甲叩响洒金箔的名册:“扬州适龄的郎君都在这儿了。崔御史中丞家的嫡子擅丹青,与你性子相投;卢中郎将的次子虽无功名,但弓马娴熟……”


“长姐明知我属意陈郎!”沈玉窈手指绞着鹅黄披帛,珍珠耳坠在烛火中乱晃。


那东珠是去年生辰时沈玉鸾亲自选的,此刻晃得她心烦意乱。


乌木裁刀突然刺穿陈明允的庚帖,刀尖挑着张当票甩到妹妹跟前。


沈玉鸾冷笑道:“属意他典当祖宅逛赌坊?还是属意他袖口沾的潮州珠粉?”


她指尖碾住朱砂批注,“上月你赠他的羊脂玉佩,此刻正押在西市地下钱庄——赎银二百两。”


沈玉窈踉跄跌坐在绣墩上,腰间双鱼玉佩丝绦断开,坠落在地。那玉佩是她偷拿的外祖母遗物,原以为陈郎会贴身珍藏……


沈玉窈攥紧帕子:“陈郎说过……是为筹措聘礼。”


“聘礼?”沈玉鸾冷笑,裁刀劈开信封。


当票如雪片纷飞,每张都押着陈家祖产,“他连祖宅都抵给地下钱庄,聘的是沈家金山,还是你这痴心?”


“三日前,绮雾亲眼见他从赌坊后门出来。”沈玉鸾挥开湘妃竹帘,暴雨裹着算珠声砸进花厅。


“捧着个描金匣子,里头装着要送你的南珠璎珞——你猜那珠子是浸过枇杷蜜,还是打磨的琉璃珠?”


沈玉窈踉跄跌坐,东珠耳珰扫过陆怀钧递来的茶盏。


苦艾香里,书生温润嗓音似药泉淌过:“三娘子可知,陈郎君送来的梅子酥馅里,掺着乌羽粉?”


她倏然抬头,见陆怀钧指尖银针泛黑:“久食令人心神恍惚,最易情根深种。”


“不可能!”沈玉窈打翻茶盏,蜜饯滚落陆怀钧袍角。


菱花镜里映出沈玉窈煞白的脸。


她忽然想起陈明允喂她吃梅子酥时,指尖总带着糖霜似的白沫。那甜腻缠在喉头,令她神思迷离,竟与陆怀钧所言症状丝丝入扣。


“我不信……”她攥紧袖中梅子核,蜜渍染红指尖,“陈郎说梅子酥是他亲手……”


“亲手掺了迷魂散?”陆怀钧捧着药盏,苍白的指节捏着银针。


“三娘子可要试试?”针尖探入食盒残渣,顷刻泛起青黑,“乌羽木产自南诏,久服令人情志昏聩——与潮州珠粉倒是绝配。”


惊雷劈亮窗棂,沈玉窈看见长姐眼底跳动着火光。那日陈明允送她的双鱼玉佩,此刻正悬在长姐掌心,她指尖轻弹,表面裂开蛛网般绺裂。


“琉璃玉髓*染色伪造。”沈玉鸾冷笑,将玉佩浸入硝镪水1,沁色如冲散的墨迹晕开,“真正的和田玉籽料,本应三日不蚀。”


沈玉窈猛地攥住桌案,指甲在漆面上划出深痕。去年七夕陈明允称玉佩传家,她凑近烛火曾见到的棉絮纹,原来是染色破绽。


沈玉窈泪珠砸碎在“永结同心”的烫金纹上。她想起去岁七夕,陈明允在河灯上写“君子好逑”,那笔墨分明与赌坊当票的签字同出一辙。


“长姐……”她突然揪住沈玉鸾的孔雀纹袖角,像幼时做错事那般仰起脸,“若他当真……”


“若他当真情深义重,何须这些腌臜手段?”


沈玉鸾拂开她的手,将崔郎君的《春山行旅图》徐徐展开:“给你七日,见见其他郎君。卢郎君明日约了跑马宴,你最爱的那匹照夜白……”


“我去!”沈玉窈猛地起身。她盯着画卷里策马的青衫少年,恍惚看见当年教她骑射的大哥——若大哥还在,断不会让她受这般委屈。


雨丝裹着陆怀钧的苦艾香漫进来,沈玉鸾望着妹妹踉跄的背影,忽然将裁刀刺入案几:“派人盯紧陈家。”


刀刃没入木纹三寸,她意识到陆怀钧还立在廊下,指尖在刀柄上叩出细碎声响。


沈玉鸾眼波流转,裁刀在掌心转了个花:“让陆郎君见笑。”


“家中唯有幼弟顽劣,倒羡煞娘子姐妹情深。”陆怀钧拢袖轻咳,药香漫过案上残帖。


————


雨霁初晴,城郊马场草色沁着水光。沈玉窈攥紧缰绳,照夜白鬃毛拂过她青碧纻丝胡服,恍惚又见大哥执辔而立:“阿窈莫怕,马背上看天地才叫开阔。”


“沈娘子请看——”清朗声线破空而来。卢景昭策马掠过柳荫,天青色箭袖翻飞如鹤,三支羽箭连发,尽中百步外随风晃动的金菊靶心。


他勒马回身时,发间银丝嵌玉抹额映着朝阳,恰似当年大哥夺下秋狝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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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


沈玉窈指尖微松,照夜白似有所感,轻踏碎步向前。


“令兄当年在此教我骑射。”卢景昭并辔而行,马鞭遥指远处青崖,“他说女子不该困在绣楼,当如鹰击长空。”


忽有山雀惊飞,他展臂护住沈玉窈,松香混着墨香漫过她鬓边珠花。


卢景昭箭囊闪过沈家商队的朱雀纹徽,鎏金铜扣正是大哥当年从波斯带回的样式。她心神微震,马匹受惊扬蹄,青碧纻丝胡服染了青泥。


“沈娘子当心!”卢景昭猿臂轻舒,却只扯住沈玉窈的袖口。


她足尖打滑后仰,径直跌在他身上。卢景昭双臂急收护住她,肘弯还是擦过地面,渗出血丝,发丝也凌乱地沾上草屑,贴在脸上。


卢景昭单膝跪地,麹尘绢袴褶服下摆扫过泥淖,撕开染血的布料:“沈娘子,得罪了。”


布帛缠在她渗血的肘弯:“当年家父漠北追击盐枭,中箭后,是令兄用波斯止血散救了他。”


他敷药的手指带着茧,却在触及她膝上淤青时轻如鸿羽。


远处照夜白长嘶穿过天际,紫藤花架下崔清晏的狼毫笔尖正悬在“双”字上。


崔清晏执紫毫在素绢上挥就《春江夜月》,字迹如孤鹤凌空。他射覆为谜:“‘石室金匮,盐铁之书’——打一物。”


沈玉窈指尖蘸墨在案上写“账”字,抬眼却见陈明允的河灯笔迹在日光中重叠。


见她盯着“皎皎空中孤月轮”出神,崔清晏忽以朱砂点改“孤”为“双”,含笑递过狼毫:“明月成璧,当有双影。”


沈玉窈笔尖悬在“双”字上,墨汁滴落染出并蒂莲。


崔清晏广袖拂过案上鎏金错银砚,袖口暗绣的竹纹与她的杏花披帛交叠:“家父与令尊同年*,私交甚厚,曾说沈家明珠当配凌云笔。”


砚中墨影晃出焦尾琴轮廓,角门铜铃骤响如《凤求凰》尾声。


谢玄徽一袭霜色深衣坐于焦尾琴前,指尖起落间《广陵散》激越如剑鸣。忽有侍从耳语,道陈家马车候在角门。


沈玉窈起身时,琴声骤转《凤求凰》,谢玄徽抬眼望来,眸中映着琉璃灯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谢某候娘子归来再抚弦。”


角门外,陈明允捧着描金食盒,脸色比月色更苍白:“玉窈,这是新制的梅花酥……”


话音未落,沈玉窈后退一步,无声拒绝。陈明允怔住,手僵在半空。


沈玉窈看着陈明允袖口抖落的珠粉,忽然想起卢景昭送的和田佩,玉纹天然如云;崔清晏赠的紫竹狼毫,笔杆刻着“守真”训;谢玄徽那曲未奏完的《凤求凰》,尾音缠着松风竹韵。


而眼前人指尖蜜渍,分明是梅子酥的甜腻陷阱。


“陈郎。”她褪下腕间嵌着陈明允小像的虾须镯,掷进雨后水洼,“当年你赞这镯子玲珑,可知真正的玲珑心——”


远处传来谢玄徽补全的琴音,她转身时缃色裙裾扫过食盒,“该是透亮的。”


雨又落下来,沈玉鸾立在重楼上,看着妹妹亲手将陈明允的描金食盒投入火盆。陆怀钧药香漫过她鬓边赤金步摇:“三娘子选的和田佩。”


“昆玉承光,自可照彻山河。”沈玉鸾吹散掌心灰烬,看那火星飘向淑妃宴饮的请帖。南海珊瑚在暴雨中若隐若现,藏着盐晶般锋利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