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任何人不得传出去
很快，炼丹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是这安静，比刚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
齐文泰缓缓转过身，看向林旭。
他眼中的杀意，已经褪去了几分，不再像刚才那般冷冽。
但那眼神，依旧算不上好。
甚至，可以说很不好。
其中，有审视，有猜忌，更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他知道，林旭救了他的命。
但他同样知道，林旭，也让他这个九五之尊，丢尽了脸面。
揭穿仙丹是毒药，这是功。
但，非要把那些粪便、污秽之物，当着秦录和木铁峰的面，一样一样地说出来，这就是在故意恶心他，故意让他难堪。
这个年轻人，心思太深，手段太狠。
齐文泰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
“今日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任何人，若敢泄露半个字出去……”
他再次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朕，就割了他的舌头。”
这森然的威胁，让空气中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木铁峰和秦录闻言，心头一凛，立刻躬身行礼，声音无比惶恐，也无比真诚。
“臣，遵旨！”
“臣，绝不敢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句！”
开什么玩笑。
他们也吃了那东西，把这种奇耻大辱说出去，等于也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们恨不得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齐文泰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旭的身上。这道命令，主要就是说给林旭听的。
林旭迎着皇帝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同样躬身一揖，姿态恭敬。
“臣，遵旨。”
林旭的声音落下，殿内最后一丝声响也随之消失。
齐文泰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十息。
那目光复杂难明，像是在重新审视一件从未见过的利器，既欣赏它的锋利，又忌惮它可能会伤到自己。
最终，他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声音中带着一股彻骨的疲惫。
“木铁峰。”
“臣在。”
木铁峰立刻向前一步，躬身听令。
“传朕旨意，即刻查封炼丹房。”
齐文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瓶一罐，全部给朕原地封存，贴上封条。”
“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违者，杀无赦。”
“臣，遵旨！”
木铁峰的声音，铿锵有力。
齐文泰摆了摆手，像是要挥去这里的污浊空气。
“走吧。”
“回德馨殿。”
他率先转身，龙袍的下摆在地面上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没有再看这里一眼。
秦录和木铁峰如蒙大赦，紧随其后。
另外，还有太子齐洛元和七公主齐洛樱，两人也都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只有林旭，他一直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神色自若，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与他毫无干系。
从偏僻的炼丹房，到灯火通明的德馨殿，不过一炷香的路程。
但这段路，却走得无比漫长。众人皆是一言不发，只有宫灯在寒风中摇曳的光影，和脚下踩着青石板发出的沉闷脚步声。
秦录和木铁峰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冷汗干了又湿，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他们时不时地，会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瞥一眼走在最后的林旭。
那眼神里，有惊惧，有佩服，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齐文泰走在最前，背影挺拔如松，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仅仅是恶心。
更是后怕。
如果不是林旭，自己还要吃多久的粪便和毒药？
吃到最后，是不是真的会如林旭所说，暴毙而亡？
一想到自己，堂堂大周天子，竟被一个江湖骗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每日吞食污秽之物还甘之如饴，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着。
而这一切，都被林旭，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赤倮倮地揭开了。
他没有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颜面。
……
德馨殿内，温暖如春。
熏香袅袅，驱散了众人从外面带来的寒气。
齐文泰挥退了所有宫人内侍，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一声声清脆的轻响。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秦录和木铁峰的心头。
许久的沉默之后，齐文泰的目光，终于再次锁定在了林旭身上。
“林旭。”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与沉静。
“你先前，并不知道高云会在丹药里动手脚。”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林旭躬身道：“陛下圣明，臣确实不知。”
“那你为何断定，他献上的仙丹，必有问题？”
齐文泰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审视着猎物的雄狮。林旭闻言，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理所当然的浅笑。
“陛下。”
他抬起头，迎着皇帝的目光，不卑不亢。
“这世上，若真有神仙，那还要帝王将相做什么？”
“若真有长生不老药，那秦皇汉武，又怎会化作一抔黄土？”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臣以为，圣贤书读得多的人，或许会信鬼神之说。”
“但凡是稍微聪明点的，都知道，这不过是愚弄百姓的妄言罢了。”
“陛下您是天子，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世上本无神仙，那所谓的‘仙丹’，自然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甚至，还顺带捧了皇帝一句。
可齐文泰的脸色，却并未因此缓和。
他冷笑一声。
“说得好。”
“朕问的，不是这个。”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迫人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朕问的是，你，为何会知道那丹药，是由夜明砂、白丁香、五灵脂这些东西炼制而成？”
“你又为何，能将它们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
“甚至，你还笃定朕会信你，不惜拉上木铁峰和秦录，陪你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问。
秦录和木铁峰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没错，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林旭，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