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

二婚

应云碎摸着重新回到无名指上的戒指,心也像漫无目的地漂流了很久后终于靠了岸,他握住迟燎的手,银质的清凉贴着迟燎滚烫的、微微颤抖的手背,

“所以,你一定要问我的前夫是谁的话,那也是你。”

应云碎曾仔细算了算。

他穿越一共经历了391天。

这391天,即便最开始是视频,他也是每天都见过迟燎的脸。

后来穿回来了,他回溯那梦境般的五个季节——春夏秋和两个冬天,分外满足的怀念。要说有什么缺憾。

就是他觉得他始终还没有完全地回应迟燎对他的爱。

或者说,迟燎并不清楚他对他的情感。

当初在应云碎已经足够在意迟燎的的时候,他因所谓的替身与迟燎争执,迟燎最后说“我希望我说我爱你时,你也能回应我,告诉我你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我的”,这话落到应云碎耳里,他产生一种无力的愠怒与心痛。

他为什么想要这种爱情?那时应云碎想。

自己都他妈的会因为替身耿耿于怀了,他难道就只需要那么一点儿喜欢就够?

这里面的不匹配与不平等让应云碎心神不宁,得知真相后他就冒着飞雪去找迟燎。

但迟燎酒精中毒,如置梦境又很快昏迷,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没有听到那一晚他说了很多话,告诉他他也爱他。

后面迟燎醒了,被戴上戒指就已知足,也不会再问。

而应云碎也不是个明面上老把爱意挂在嘴边的人。尤其是在迟燎那自我牺牲式又寄生虫式的多次告白言论里,他更觉得自己的回应无法匹配。

他们是在相爱,可他总归是被照顾和被爱更多的那一方。

于是他就一直欠一个相宜的回答。

直到现在。

但他其实一直也想告诉迟燎——

“就是说,我的前夫、未婚夫、和未来的丈夫,都只有你一个。”

——告诉他,我虽然比不上你那种长久的寄托,但我也真的很不容易去爱上一个人。

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不期而然的千载奇遇,理所应当的冥冥注定,是木雕的缘分、火灾的羁绊、时空的宿命、穿越的奇迹交织出来的唯一。

应云碎不知道迟燎是否真能有另一个世界19岁的记忆,但他在短暂地觉得有趣之后,就不愿迟燎吃莫须有的飞醋。

不愿他重复不求回报的付出,重复不指望反馈的爱意而只要婚姻。

所以回到自己家里,他干脆直说,回应上个世界的告白,让迟燎不再是寻找与独自怀揣记忆的那个人,而是被奔向的那个。

他话音落下,迟燎漆黑的瞳孔里就像闪着一簇暗火,并从胃部升腾兴奋的灼烧般的痉挛。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

手指已经惯性地摸着应云碎的手,语气仍是不可置信:“那……那是我失忆了么。”

“算是吧,可能是失忆,也可能是多了一段记忆但你还没想起来。”应云碎轻声说,“反正我和你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我只爱你。”

迟燎眼睛发热,最后四个字在他脑海里不停盘旋。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能有如此欣然神奇的转折,嘴角很高弧度地扬起来。

激动与欲求盖过了千万疑惑,他先把应云碎揽进怀里,拥得极紧了才拿腔作样来一句:

“那我要抱你。”

他低下头用力地嗅他。

应云碎眷恋地闭上眼睛,同样抱紧他的腰,手指去划他的背肌:“我其实有尝试暗示你,你有想起什么吗?”

迟燎是有一些熟悉感。

但硬说想起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埋怨自己,边拿鼻尖拱他的侧颈,边回溯今天经历的一切:早上的粥,共享单车碾过的树叶,然后是电影……

电影。迟燎呼吸停顿了瞬。

他眸光暗下,声音也沉了,忽地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应云碎微愣:“想起来了什么?”

他激动地仰起头。

迟燎把脑袋从他脖子上移开,也低头凝视着他。

他眼眶很红,睫毛拼命地颤,声音闷闷的,是大彻大悟几度凝噎的模样。

“应云碎。”

“嗯。”应云碎心怀震荡,抓紧他的手腕。

却听到迟燎认真地问:“我是得阿兹海默了,对吗。”

转瞬,迟燎干净怅惘的瞳孔里映出应云碎哭笑不得的表情。

应云碎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也变得……在迟燎看来是悲伤,在他看来是滑稽。

迟燎颓然地低下头,很烦躁:“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

“没什么。”应云碎打断他的念叨,无奈地拍了拍他手臂,“你身体素质好,这么年轻就得阿兹海默,是可以治的。”

迟燎严肃颔首:“你多带我去我们过去的地方,就像电影里那样。”

“……嗯。”

沉默。

迟燎咬了咬嘴唇开口:“……那我继续抱你?”

“……来吧。”

迟燎就又低下头,下巴垫在应云碎肩窝处,拿鼻尖拱他的侧颈。

一边蹭一边闻。

又过了好几分钟。

“……迟燎。”应云碎声音有些哑,拍了拍傻小子的背。

“嗯?”

“我都说我们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你可以再肆无忌惮一点儿。”

“哦。”

迟燎这才咬住他的皮肤,手从应云碎浅色毛衣里探进去,压住左背,抵进半敞的衣柜里往深了吻。

终于变得凶狠。

应云碎轻声哼起来。

搬家的过程很快。

应云碎把衣物打包好,再拿上必要的证件,就和迟燎离开。

只是换一个更有归属感的固定住所,所以也谈不上留恋。

但去来迟燎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他自我标榜成了老年痴呆病人,对身上发生的一切困惑不解。对外人说话仍是一种上位者的凌厉威压,但看向应云碎的表情常常就露出孩童般的懵然无知,

他为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而懊丧,问应云碎能不能细细讲一下曾经发生的事。

应云碎没同意。

在应云碎看来,记忆是主观的,视角不同,别人讲的和想起来的总是不一样的。

幼年迟燎能把他不在意的一些往事如此惦念,那他一个人怀揣着那梦幻的391天也无所谓。

反正现在他们在一起,又更多未来的共同记忆可以创造。

第二天,他们在滨城领完证后,应云碎便发了朋友圈。

这是他沉寂一年多来首条朋友圈。

人还是有点儿虚荣,应云碎本来发朋友圈就只是想宣布两个事儿:结婚了,以及病情见好。算是对自己新生活的记录和交代。

可一发出来,就很在意点赞。

每刷新一条赞、一条评论,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再浏览一遍发的结婚证。

第一次拍结婚证照片时,19岁的迟燎笑得很憨,而23岁的自己笑得勉强;

这一次,他终于真心实意地笑对镜头,眉眼里都是对婚姻怀念又憧憬的样子,而22岁的迟燎仍然露出虎牙,神情里却有了更成熟的清贵。

很般配。

他们去吃汤锅,应云碎时不时就看手机,浏览评论,迟燎有些不开心了:“应云碎,我们能不能认真吃饭。”

应云碎抱歉地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冲迟燎眯眼笑:“我发了朋友圈。”

迟燎盯着他的笑容,品味着更深的熟悉感,骤然想起来:“我还没加你微信。”

他把手机拿出来:“我扫你。”

“喔,稍等。”应云碎连忙又把手机拿起。

过了两分钟,迟燎见应云碎迟迟不把屏幕露出来,疑惑道:“怎么了,找不到二维码在哪儿吗。”

“马上。”

应云碎在删好友。

这个世界他是实打实的知名策展人,也很工作狂,积攒了很多人脉和声望。

微信好友上限五千人,他就有五千个好友。

他得紧急删一个。

他把一个不怎么联系的大学同学删掉,这才把二维码拿出来,给迟燎扫。

迟燎点进应云碎朋友圈。

他们没有共友,以迟燎的微信看上去,就他一个赞孤零零地霸占着。

“我也发个。”迟燎说。

他工作有专门的app和邮箱,微信号非常私人,这是他第一次发朋友圈。

发完他就给应云碎盛汤,乳白色的汤面,氤氲着热气,袅袅勾过应云碎眼尾,他手臂微滞:“我是不是以前也给你盛过汤?”

应云碎眼睛一亮。

他告诉迟燎:“和你在一起后,我从来没自己盛过汤。”

午餐结束后,迟燎看了眼手机。

“我有七个赞了。”他兴奋道,好像觉得挺有乐趣。

这七个赞还包含他自己和应云碎点的。

应云碎听见迟燎问:“你有多少个赞?”

但他装作没听见。

站起来:“有点累了迟燎,我想午睡一会儿。”

迟燎点头:“好。你有多少个赞?”

应云碎眼皮抽了抽:“你觉不觉得关注点赞是件很幼稚的事儿。”

“我第一次发朋友圈。”迟燎一本正经,“还是说我上次结婚也发了朋友圈吗。”

应云碎不吭声。

“我就是想知道有多少人祝福我们。我微信一共8个好友,这个点赞比例还是很高的。”迟燎欣慰的语气,“你呢?”

应云碎含糊其辞:“我这儿也挺多人祝福我们的。”

“多少?”

应云碎说五十多个。

迟燎点头:“那确实挺多的。”

坐上车,应云碎本打算午睡,但手机提示音不断。

他微信号如此诈尸,前来关切的人自然很多。这些人在应云碎事业上多有照拂,也是真心实意的祝福,应云碎于情于理都得回应。

在接电话回微信的间隙,迟燎幽幽来了句:

“你人缘真好,感觉祝福我们的人比五十个更多。”

应云碎避重就轻地笑:“毕竟是二婚,比较稀奇。”

今天开始恢复日更,这几天就把它完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