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
暗示
到看电影时迟燎都还在琢磨应云碎的话。
他不是很懂应云碎这个“没有前夫”是说他们分手分得很难看,还是说前夫已经死了。
如果是前者他很开心。
如果是后者他默哀,然后开心。
时下院线淡季,应云碎认真挑了一部在情侣厅播放的爱情虐恋片。
来的比较早,电影尚未开场。应云碎记得迟燎看电影必配爆米花,去买观影套餐。
等候的时候问迟燎:“你看过银河夜游吗。”
“那部科幻片嘛,听说过叭,”
应云碎说可以孩子气点儿,迟燎口吻就放松了不少,习惯性带些语气助词,让应云碎终于琢磨出一股熟悉的黏糊,
“但我没看过。”
应云碎诧异道:“你没有参加制作过特效?”
“没有。”迟燎很疑惑,目光直直落在应云碎眉心:“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神情又微微冷了一度,因为应云碎认错了人而不开心。
应云碎连忙说:“我看过银河夜游的工作人员表,有个本国人拼音名和你名字一样。就以为是你。”
“哦。”迟燎脸色稍霁,“那不是我,我会做一点建模渲染,但没这么厉害能做电影。”
应云碎这才想起来。
迟燎后期拼命钻研特效、去大片组里刷履历,只因为发现有个“演员”长得像他的白月光,以期接近。
这是借助他的炮灰演员设定,是那条未选择的路。
而在这个本来的世界里,他不是演员。虽然也算是知名策展人,但也只是在小圈子里彼此熟知。哪儿能比得上混娱乐圈的有曝光。
迟燎找不到他,自然也不会去做剧组做特效。
于是他们错过。直到现在。
相遇的也只能算“侥幸”。
爆米花满满地堆在盒子里,迟燎单臂圈着,语气板正,又不太好意思地说:“我都没在电影院看过电影。这是我第一次。”
以他过去的经历,他的确是不可能有闲心来看电影。但一想到这个世界22岁的迟总是第一次进电影院,应云碎又有一种忍俊不禁的难过。
他笑笑,哄人的语气:“那幸好第一次是和我。”
迟燎立马平淡又严肃地来了句:“我第一次都是和你。”
应云碎瞥他一眼。
这傻小子如此强调,还是存着点儿莫须有的醋意。
他踮起脚把一颗烧得金焦的爆米花塞进迟燎嘴里,笑容撩人,软声细语:“我知道的。”
迟燎有些愣,应云碎收手后,他就慢慢抿起嘴唇,用舌尖舔了一下,感受指腹停留的余温。
他觉得应云碎很主动。
好像和自己一样期待已久,好像也在找对方,虽然他觉得这其中的节奏十分诡异,但能感觉到他们是互相喜欢的。
这就足够。
迟燎勾起嘴角。坐进情侣厅舒适的双人座沙发时,都忍不住雀跃地颠了几下,即便脸上没什么表情。配合他修身的大衣,显出独样的割裂。应云碎憋不住笑,笑他老成的幼稚,可爱的成熟。
这部电影应云碎看过。
虽然昨夜和今早迟燎都算是小心翼翼,但他还是被折腾得够呛,在治愈的音乐里,渐渐地就有些困了。
他别有心机地往迟燎身上歪倒。
迟燎第一次看电影,好像很入迷的样子,感受到手臂贴紧的重量时身体都紧绷了下。
他歪头,能看到应云碎浓密的、流动着光线的睫毛。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把两人大腿间的爆米花拿到另一边,再坐近一些,把人脑袋往自己怀里带。
“这样好像也不是很稳固。”他低声说了一句,都不知道是在给应云碎说还是自己洗脑,然后便把应云碎的手抓过来,先捏捏指头,放在自己大腿上。
这才满意。
这部爱情片讲述的是一对老年夫妇的故事,双线并行,一条线是老头照料罹患阿兹海默的爱人,一条线是回溯他们以前的峥嵘岁月。
迟燎看到一个情节,老头告诉护工:“她只是少了一段记忆,不是少了一段过去。”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台词,很戳迟燎很敏感的泪点,他眼睛有点热,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去摩挲应云碎的手背。
后来到了全戏高潮,青年版的夫妇在插队知青的金色麦田里热吻,目光都是彼此和云的影子。
迟燎认真地看着,电影也有热吻声,隐隐听见背后也有窸窣声,喉结滚了滚。
他吃了两口爆米花。不知道是不是嚼东西的声音有些大,应云碎突然像只白色的狮子猫贴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微仰起头。
他仍闭着眼,应该只是调整个姿势,但这么仰着头,这姿势就变得像索吻。
荧屏里的光芒晃在脸上,肌肤的细小绒毛也像那片金色麦田,引诱迟燎下陷。
吃完第四颗爆米花后,迟燎坐正了些,在电影进行某段爆发力十足的大场面戏时,他快速而低声地征求没有回应的意见:
“应云碎,我打算亲你一下,你继续睡。”
他没注意到应云碎微微翘起的嘴角,说完就迫不及待低下头,蜻蜓点水地啄吻了下应云碎的嘴唇。
最多半秒,他就像溺水进斑斓的彩色深潭后,再猛地从水面里擡起头来,劫后余生又意犹未尽地深深呼吸了一口。
其实他们昨晚也接吻了。但上床时的吻粘连情|欲,和纯粹的亲吻不同。
应云碎也很怀念这种吻,青涩又澄澈,只有才认识迟燎时才会享受到。
他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这纯情仔嘴唇贪婪的慎重,像只流浪狗终于抓到了自己的骨头,依依不舍地浅尝轻嗅。
应云碎仰头仰得脖子酸。
但通过耳边的心跳和他对迟燎的了解来看,这份酸一定值得。
所以他没动,呼吸均匀。
果然,没过一会儿,又是一声:
“应云碎。”迟燎再次装模作样来了句:“我打算亲你第二下。”
他这次把应云碎放在大腿上的手扣紧,但是嘴唇的力度依然很轻,啄米似的。
过后轻轻地撬开,在下唇瓣上咬一会儿,又在上唇瓣上咬一会儿。
应云碎试图维|稳的呼吸变得又烫又快,被火燎着了。
但还搁这装睡。
迟燎似乎也没发现,舌头不是很安分,但也只是舔舔嘴唇,像动物舔舐伤口。
就这样,直到电影尾声。
在电影只剩最后几分钟时,迟燎正说:“应云碎,我可能还要亲你一下。”
应云碎估摸着,这好像是第十七下了。
最开始几下好歹还是电影间隙亲,后面变成亲吻间隙看电影。
他都有点儿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巴了,身体也是,被亲得又软又麻,像是仰头淋了一场110分钟的、属于迟燎气息的雨。
他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先身体一抖,再轻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
看到的迟燎只冠冕堂皇四平八稳地坐着,慢吞吞地拿着爆米花吃。
应云碎做作地揉了揉眼,轻声问:“电影还没结束?”
“嗯。”迟燎点点头,抿了抿嘴,看向他,目光直勾勾的。
应云碎以为自己装睡被发现了,低下头,结果迟燎就来一句:“你睡得好沉,是不是昨天太累了。”
“……”应云碎失笑,“嗯,不好意思没陪你看完电影。”
“没事儿。这电影看得不亏。”迟燎认真道。
离场后应云碎去趟卫生间,故意对着镜子疑惑嘀咕了句:“我嘴巴怎么肿了。”
主要是水光潋滟、莹润晶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迟燎也不是会在应云碎面前撒谎的人,他边洗手边轻描淡写地说:“我不小心亲了你一下。”
应云碎故作讶异:“不小心?”
“嗯。”迟燎似乎没听见他说的,关掉水龙头又装聋的重复一遍,“嗯?你说什么?”
“快走叭,咱们不是还要去书店吗。”迟燎急忙转移话题,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应云碎望着他的背影笑。
迟燎要带应云碎回苏市搬家,但离登机时间还挺早的。应云碎就临时决定去书店一趟。
他选了几本艺术史相关的理论书,但都是幌子,主要是专门为迟燎挑了两本。
“《论量子物理与平行世界的联系》、《博尔赫斯短篇小说集》……”迟燎过着两本书的封面,眉头微皱,“为什么选这两本?”
“这两本是我最近喜欢的,想推荐给你。”应云碎告诉他:“博尔赫斯那本我主要推荐你看第一篇,《小径分岔的花园》,后面的没事儿时读读就好,陶冶情操。”
一这么说迟燎就把书抱住,虽然他完全不是个爱阅读的人。
他不禁揣测:“应云碎,你是不是喜欢很有文化的那种人,文青。”
应云碎说:“也还好。”
“我有件事没告诉你,我没有大学学历。”迟燎说,“我大二休学了,因为我这边有些事。”
“我知道,你得对付你父亲和小三的儿子。没事儿,等你有空再继续读书就好了。”
迟燎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在关注你啊。”应云碎看似随口,又好像在暗示提醒他什么。
那会儿迟燎还不相信应云碎能有多关注。直到候机,他接了个电话,大概内容是沈自山又抓住一个雪花科技的漏洞来找麻烦。
他言辞无法遏制的冷戾不耐起来。挂断电话就拿出笔电办公,应云碎突然幽幽来了句:
“迟燎,你可以托人关注一下沈自山是不是有什么性丑闻。”
迟燎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如今他权势颇高,能把蒋玉关着,但其实还没有完全抓住沈家的软肋。
然而应云碎就像给他送来的外挂,平和地告诉他:“我之前听人说沈氏济生医院急诊科的护士曲女士被他性侵过,这姓氏比较少,你可以借此去查一下,可能不止她一个。”
迟燎眯了眯眼,质疑:“你怎么知道?”
“即便消息被压得紧,但没有不漏风的墙嘛,而且我之前常常住医院,听过不少八卦。”应云碎头头是道地信口胡诌。
迟燎沉默,大拇指指腹摩挲着食指的纹身:“你是为了我听这些的吗。”
“也不算吧。”应云碎耸耸肩,“但我比你想象中要了解你,迟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