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猜测
端着温水的小宫女手一抖，银壶里的水洒了大半在手上，烫得她指尖发红，却不敢哼一声，只是飞快地缩回手，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几个宫人互相交换了个惊惧的眼神，谁也不敢探头去看殿内的情况——她们都知道宁贵嫔今日情绪不佳，此刻这般动静，定是又动了大怒，这时候进去，无异于撞在枪口上。
宁贵嫔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缓缓平复下来。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的周夫人，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却也没力气再发作，只能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周夫人身子一震，连忙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娘娘，那五十万两……”
“我说了，等我想到办法，自然会派人去告诉你。”
宁贵嫔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满是不耐烦，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摆明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五十万两银子，还有若是筹不到钱，弟弟和宁家会面临的下场，根本没心思再跟周夫人纠缠。
周夫人嘴唇动了动，还想再劝劝，让她多上点心，可看着宁贵嫔紧闭的双眼和紧绷的侧脸，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又担忧地看了宁贵嫔一眼，才脚步沉重地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偏殿。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动静。
宁贵嫔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满地的瓷片上，眼底的疲惫与绝望再也掩饰不住。
她抬手将头上的珠钗拔了下来，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五十万两，这简直是一座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山——她在宫中无依无靠，太后那边不过是表面情分，根本不可能帮她；向其他妃嫔借？那些人平日里明争暗斗，巴不得看她出丑，怎么会愿意伸手？
她越想越心焦，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动，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那只太后赏赐的玉镯上——那玉镯质地温润，水头极好，想必能值些银子。
可转念一想，一只玉镯又能值多少？比起五十万两，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宁贵嫔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若是没有进宫，是不是弟弟就不会因为想给她“体面”而走上赌博的路？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凑齐那笔足以压垮她的银子——毕竟，那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丽昭仪所居的宫殿与宁贵嫔的宫殿仅隔一道栽满碧桃的宫墙，春日里花瓣随风簌簌飘落，连两处宫殿的檐角都似沾着同款的粉雾。
此时丽昭仪正斜倚在临水的紫檀嵌玉窗栏边，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垂落的珍珠帘穗，目光掠过楼下修剪整齐的冬青丛时，恰好见一抹青碧色的身影匆匆从碎玉轩侧门出来。
那身影走得急切，裙摆扫过阶前的兰草都未曾察觉，抬手拢了拢鬓边歪斜的珠花，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焦急，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丽昭仪眯起眼细看，见那妇人衣着是京中命妇常穿的石青色褙子，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虽瞧着有些慌乱，却难掩周身的贵气。
她收回目光，指腹轻轻叩了叩窗沿，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探究，对身后侍立的贴身宫女晚翠道：“你瞧方才从宁贵嫔出来的那位，脚步匆匆的，倒像是有什么急事。去查查她是谁家的夫人，今日来见宁贵嫔又是为了什么，别惊动旁人，悄悄打听便是。”
晚翠屈膝应了声“是”，刚要转身，却被丽昭仪叫住。
丽昭仪指尖捻起一片飘进窗内的桃花瓣，语气添了几分深意：“顺带看看宁贵嫔那边的动静，她近来闭门不出，今日突然见客，倒有些不寻常。若有什么特别的，一并回禀我。”
晚翠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丽昭仪重新靠回窗边，望着碎玉轩方向的目光多了几分沉思。
殿外的春风吹得帘穗轻轻晃动，将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都揉得软了，可她心中却隐隐觉得，方才那匆匆离去的身影，或许藏着不一般的内情。
约莫半个时辰后，晚翠轻步回到殿内，见丽昭仪正坐在妆台前描眉，便压低声音回话：“主子，查清楚了。方才那位是丽昭仪的娘周夫人，她今日一早便去了宁贵嫔那里，在里面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听殿里面的小宫女说，周夫人进去时神色还算平静，出来时却红了眼眶，像是哭过。”
丽昭仪握着眉笔的手顿了顿，挑眉道：“周夫人？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突然上门了？还哭了？”
晚翠接着道：“还有一事，方才我在廊下遇见掌事宫女，听她跟旁人念叨，说周夫人来是为了她儿子的事，好像是……是他儿子赌博的事情，然后想求宁贵嫔帮忙。只是宁贵嫔到底应了没有，那宫女也不清楚。”
丽昭仪放下眉笔，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赌博？”
晚翠忙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连带着指尖都轻轻攥了攥帕子：“是呢主子，那掌事宫女还说，周公子这次闹得不小，但具体什么情况就不太情况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听见那宫女嘀咕，说宁贵嫔殿里的小丫头私下抱怨，方才周夫人在里头说话时，隐约能听见争执的声音，后来就没了动静，直到周夫人出来，眼睛红得像桃儿，脚步都虚浮得很，还是宫女扶着才上的轿。”
“反正欠的肯定不少，不然不会来找的，怎么着也有五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