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武神降临
吴僧统走到二人面前,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一摊手把乐山和张氏引到了侧殿的安静之所。
“母亲大人亲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几年过去了,吴僧统长大了不少,但也就是七八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却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气质。
“这位李大人是你阿爷的故交,此次前来是你阿爷有事相托。”张氏向吴僧统引荐了乐山,语气非常的客气,到不像是一个母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
“我认得你。”吴僧统看了看乐山,随即说道,“在法门寺。”
没想到这黄口小儿,眼光和记性却如此厉害。上次在法门寺相遇之时,乐山和吴僧统并未有分毫言谈,如今却不得不刮目相看。
乐山再次说明来意,并谎称是受吴绪芝嘱托,要将张氏和吴僧统母子送往敦煌与其相聚。
“我父亲领兵抗击吐蕃当属实,但要你带我们母子西归却是假话。”乐山的话刚刚说完,就被吴僧统斩钉截铁的顶了回来。
乐山有些愕然,自己酝酿了许久的说辞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被这小孩子一眼识破。
“戍边是为了抗击吐蕃,又不是什么平安闲适的美差,如果不知道南阳之难,我阿爷为何要接我和母亲去和他一道冒险。”
“西土距离此地千里之遥,我阿爷又如何能知南阳之围,即便知道,又如何会大费周章的找到李郎君你,让你单人独骑的来救我们?这里面有太多的关节都无法自圆其说。”
转瞬的时间,吴僧统的脑子里却转了那么多的弯,乐山知道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孩子,知道圆不下去,只能实话实说。将自己在南诏遇到吴绪芝得知他们母子在南阳,又在洛阳得知两军的战局、南阳被围的事情和自己想带他们母子离开险地的初衷道了个分明。
“既然不是阿爷的安排,那我是不会离开南阳的。”虽然耐心的听乐山把话说完,但吴僧统的回复却是斩钉截铁。
乐山一时间有些愕然,转眼去看张氏,张氏也流露着无可奈何,似乎对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办法。
“吴司马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他的妻儿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沉吟了一刻,眼前这个黄口小二的态度让乐山有些不悦,于是板起面孔,想用大人的威严压一压他。
“李郎君,我想问你,人生在世所谓何事?”见乐山不悦,吴僧统突然转移了话题。
乐山被问的楞住了,一霎那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的画面,青羊宫,少林寺,江宁县,长安城,武当山,青城之宝,杀父之仇,韦雪……经历过那么多,可是自己或者到底为了什么呢?
“如果人终将一死,来到这世界上最后都是要以离开结束,那么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吴僧同仿佛看透了乐山的内心,一语道破了乐山的疑惑。
“为了弄清楚自己是谁嘛?”乐山仿佛有些灵魂出窍,迷迷糊糊的说出一句。
“李郎君颇有慧根,不枉费法雨师傅当年舍身相救。”此话一出,倒是让吴僧统有些意外,不由得点了点头,对眼前之人刮目相看。
其实乐山只是这一路寻找青城之宝的感悟脱口而出,却没想到击中了要害。
“李郎君可曾寻得自己是谁?”
“不曾。”
“李郎君可知如何寻得自己是谁?”
“愿闻其详。”
“人只有和别人互通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人只有对这个世界有意义才是活着的意义。”吴僧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白话,但却让乐山都不明就里。
“你看我现在,”吴僧统指了指外面的大殿,“为这些南阳城里的信众诵经解惑,和大师们一起为那些保护南阳而牺牲的生命超度,让活下来的人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这就是我此刻的意义。”
乐山突然明白了吴僧统的意思,眼前这个小娃娃的每一句话都包含禅意,怪不得张文副使和张氏都说要询问他的意思,怪不得菩提寺里的善男信女都要对他虔诚膜拜。
“我感激郎君想护我母子离开南阳之心,但若此刻离南阳百姓而去,即便苟且了性命,那性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乐山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无言可对,只得望了望吴僧统的母亲张氏,张氏面露难色,似乎早已预料了这一结果。
“李郎君有心,当能助南阳军民解危难,这比僧统母子的安危重要的多。”吴僧统再颂一声佛号,已有送客之意。
乐山见吴僧统心意已决,只得和张氏一起离开了菩提寺,一路上张氏不断解释着儿子吴僧统从小学佛,思路与常人大相径庭,希望能够缓解乐山的尴尬。而乐山却陷入了沉思,自己这一路到底在找寻的是什么,自己活着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
“这孩子啊,自从离开了法门寺随我来到这南阳城,就一直嚷着要回去。直到在龙兴寺拜了慧忠大师为师,才愿意留下。”张氏指了指刚刚走进禅房的大和尚说道,“就是刚刚领经的那位大师。”
“这里不是菩提寺嘛?”
“菩提寺和龙兴寺的和尚都死伤了不少,慧忠大师决定把剩余的力量都集中到一起。”
乐山也认识一位慧忠禅师,那还是自己在江宁做不良人的时候,牛头山上的主持,不过世上应该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后来闻听长安陷落,现如今南阳被围困,他倒是不再说要回去了,却天天说要剃度出家,我拼死了不同意,他这才稍稍作罢。”张氏无奈的说道,“他平日里就是这般古怪,李郎君千万不要责怪。”
“贵公子慧根深厚,绝非常人,只是不能保你们二人周全,我总觉得对不起绪芝兄弟。”
“各安天命吧,这些年听这孩子谈经说法,我也认命了,如果我们注定逃不过这一劫,那也是上天的安排。李郎君的情义,妾身心领了,也代绪芝和犬子谢过郎君。”
乐山将张氏送回了副使府,自己则回到太守府和曹日升汇合。吴僧统不愿离开南阳,但是南阳城外的粮草还需要运进城内,在叛军的重重围困之下,这绝非易事,一干人等需要从长计议。
三日之后,曹日升和乐山遂整顿军马,做好准备,按照之前约定的在东门楼立起了红旗。夜晚看不见信号,也不利于辎重运输,只能选在白天行事。红旗一立,事不宜迟,鲁炅亲自在城头指挥,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曹日升和乐山率八百铁骑飞奔而出,瞬间尘土飞扬。
因为三日前的偷袭,田承嗣已命叛军加强戒备,但敌军防范的是唐军的救援,万万没有想到会从南阳城里杀出人马来。叛军掉头列队迎击,已然来不及,阵脚被冲的大乱,金戈铁马的包围圈硬生生被冲出一个缺口。正当更多的叛军由南城和北城向东门增援的时候,墙外小树林的一千襄阳兵也杀将了过来。五百人冲锋,五百人保护着粮草辎重向着缺口冲来。
时机稍纵即逝,南北城的叛军如果合围,不仅一千襄阳兵马粮草,连八百南阳军都要全军覆没。乐山和曹日升对视一眼,心中明白,千钧一发,容不得丝毫犹豫,立刻驱马舞剑向前,与襄阳军接近。青城剑短,本不适合马战,但乐山运剑气于剑身,挥舞起来,仿佛风刀霜剑,大开大合。敌军还未近身,数尺之外就已被剑气削的缺胳膊断腿,丢盔弃甲。
“是他,是他,是那个天魔星下凡!”有些叛军见状,想起了前几晚首领瞬间丢掉头颅的情景,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唐军顿时士气大振,奋勇拼杀,两支队伍迅速会和到了一起。
八百南阳兵后队变前队,开始往回厮杀。曹日升在前,李乐山殿后。一时间杀声震天,人喊马嘶,血流成河。南北两城的叛逐渐赶到,把唐军团团围住,此时已无路可退,只有奋勇向前,唐军各各都杀红了眼,从清晨杀到晌午,两军都疲惫不堪,唐军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乐山已经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敌军,血水已经沾满了本来白色的衣衫,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因为汗水混着血水滴在眼睛上的缘故,还是体力有所不支。唐军突出包围之后,叛军不再追赶,而是改为弓箭手列队,放箭。
鲁炅在城上看的大惊失色,立刻派出五百步兵,举盾牌出城接应。说时迟那时快,盾牌手刚到城外,已经箭如雨下,乐山无奈,再次剑舞如转轮,能挡开多少是多少。
箭矢纷纷落下,粮草上被扎得像刺猬一样,也有不少唐兵中箭,只有乐山挥舞开的剑花仿佛一面气墙,为身边的士卒提供了保护,看得敌我两军都啧啧称奇。
大队人马终于在盾牌兵的掩护下进的城去,乐山转身准备跟上。就在转身的一霎那,乐山看见了韦雪。原来韦雪也跟随一千襄阳兵马护送粮草而来,之前穿了唐军的甲胄、带了唐军的头盔,乐山没有分辨出来。此时头盔已经被流矢射落在地,露出一头长发。
眼见更多的箭矢正在向韦雪飞来,乐山一个箭步将韦雪拉到了自己的胸前。就在这一霎那,背后门户大开,数十只箭向着乐山直飞而来。
城楼上的鲁炅,刚刚进城正在指挥粮草车辆的曹日升,以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大唐军民全都惊呼不好,少年英雄,难道就要这么命丧城下,在劫难逃。
乐山也感到了背后的箭带风声,此时再要转身挥剑已然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只有学武痴将剑气运于全身,希望能弹开飞矢。但不知道是不是杀敌太久,内力已亏,乐山运气之时,突然心口一慌,已无力运转全身。乐山心知不妙,唯一的念头不是惧死,而是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好韦雪。
就在此生死关头,乐山的颈项突然一热,一股气流喷涌而出。背后的箭矢瞬间停在半空,不是被弹开,而是停在了半空中,距乐山的后背仅仅毫厘。所有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不对,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一道金光笼罩了乐山全身,金光中出现了无数双手掌,将这些箭都挡住了。
乐山本已闭上了双眼,却始终没有感觉到疼痛,再转念的时候,发现背后的箭矢已经全部掉在了地上。
一瞬间,鸦雀无声。
一瞬间之后,全城军民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雀跃。
“武神,他是武神下凡!”
“佛祖显灵了!”
“南阳有救了!”
“大唐有救了!”
只有乐山自己反应了过来,是佛祖舍利,是自己颈项上挂着的佛祖舍利再现圣迹,救了自己一命。
韦雪在乐山的怀里也惊呆了,本以为乐山已经身中数箭,但看到乐山居然毫发未伤,不禁转悲为喜。
巧的是,此时的南阳城墙上,正在帮助救治伤员的吴僧统也目睹了城墙外的一切。当射向乐山的箭簇全部停滞在空中的一瞬间,吴僧统仿佛看见万丈佛光挡在乐山的背后,千万双佛掌为乐山挡开了危机。
吴僧统呆立在城头上,自己修行已久,自以为是有佛缘之人,却也未曾见佛祖显灵,即便是在法雨大师身上也未曾见如此神迹,这位李乐山到底是什么人。
唐军顺利进了城,城中军民欢欣鼓舞。这城中断粮已久,粮草如久旱甘露。乐山又展露神迹,鼓舞了大家守城的士气。乐山和粮草一起被众人簇拥着,欢庆胜利,只有他自己还神情恍惚,魂游天外。
这天晚上,乐山和韦雪正在秉烛夜谈,一起经历了劫后余生把两个人拉的更近了。
“李大哥,这次真的好险!”韦雪的眼泪扑簌扑簌的落在乐山的衣襟上。
“怎么不叫我小叫花子了?”乐山亲昵的摸了摸韦雪的额头。
“小叫花子!小叫花子!”韦雪用手捶着乐山的胸口,娇嗔的说道:“够不够?”
“不够,你叫一辈子都不够。”
“那我们一言为定,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分离。”韦雪靠在乐山的怀里,声音变得有些迷离。
“绝不分离!”乐山紧紧的抱住了韦雪,低头吹熄了桌上的蜡烛,轻声说道。
乐山说完,韦雪已经娇羞地闭上了双眼,所有的思念、担心在这一刻变成了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