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食人间烟火

等岑寂让开了身子,褚礼看见了文昭的脸,倏忽又是笑了。

他把身子微微下压,懒懒的将手插在了宽大的侧兜里,又是走到了文昭的面前。

文昭看着近在咫尺的两张熟悉的脸,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只听褚礼的声音含着笑意:“昭昭,我们又恰到好处的碰面了。”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岑寂一怔,他微微抬了抬下颌,又是上前了一步,挡在了文昭的面前。

“你们的什么约定?”

褚礼微微抬了抬眉骨,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懒洋洋的笑了:“昭昭没跟你说啊?”

“那你不适合知道。”

文昭想起他们在机场临别前的约定,又看着身前的两个男人,情绪略微有些复杂。

耳畔传来村长爷爷热情的声音:“干部们都到了?我叫我家老太婆杀了鸡,等会儿一起吃晚饭,你们可别嫌弃。”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出头,往房间里望。

看见房间乌泱泱的人群,他瞳孔都猛地震了一下:“哎呀!不是说是三四个干部吗?”

“怎么现在是七八个干部一起来了?”

他又是赶紧下楼,让老婆子再杀两只鸡,文昭怎么拦都拦不住。

耳畔传来母鸡的尖叫,两个小时后,一群人坐在圆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菜。

文昭其实都有点舍不得吃村长家的鸡。

但是村长说不要客气,因为之后还有很多需要他们帮忙的事情。

他在饭桌上讲了很多村里的情况:

周边的五个村庄共用一个学校,这个学校之前是有老师的。

但是因为村里的没通路,学校的住宿环境也很恶劣,学生们周末往来走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甚至还有摔下山的风险。

家里的男人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干活就缺劳动力,渐渐的上学的人就越来越少。

生孩子的生孩子,外出打工的打工,老师们也实在是受不了,都走光了。

不读书的男孩外出打工,留了不读书的老婆和三五个孩子在家里。

他们的孩子也不读书,一辈子都逃不开打工的命。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穷,但是越穷越差,越差越穷。

最后祖祖辈辈都逃脱不开一个穷字。

“他们一开始也想说读书,但是架不住看着打工来钱快,家里又需要钱用,人人就想出去打工了。”

“但是他们打了一辈子工,望着下头嗷嗷待哺的几个孩子,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自已的钱到底去哪里了。”

听到后面,关麦冬垂着头没说话,文昭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圆桌边上穿着夹克的几个中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是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个例,这是偏远山区的缩影,我们也想要去改善,但是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想着先缓一缓,捡最重要的事情做下去,但是这一缓就是群众的一辈子。”

一行人吃完了饭,趁着今天没有下雨,村长就带着他们出去走了一圈。

刚过完年没几天,村里就有年轻人陆陆续续的要出去打工了,老面孔还带着新面孔。

走在阡陌纵横的田埂上,才刚过大年,就有年轻的女孩下地干活了。

田的那边是女孩的姐姐,不过二十的年纪,已经前面绑着一个娃娃,后面背着一个娃娃了。

两个孩子之间就差了七八个月,前面的娃娃先哭,后面的娃娃也就跟着哭。

女人一边弯腰除草,一边哄,哄到最后跟着孩子一起哭。

文昭看着田里的女孩,年纪比自已还要小,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岑寂也缓慢的停下了步子。

身边的褚礼就已经先他一步,弯腰脱了鞋袜,又卷起了裤管下了地。

他平时看着散漫,干起活来却很麻利,让田里的两个女孩都微微一愣。

文昭也看不下去了,她跟着脱掉了鞋袜,她把袜子放在了鞋子里,也卷起裤管下了田地。

年轻的妈妈累得已经直不起腰,文昭已经淌过稻田,走到了她的身边:

“你先上去吧,地里的活儿我们来干。”

她接过了女人背篓里的娃娃。

孩子挺轻的,哭得却很响。

文昭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不太熟练的调整着抱姿,小心翼翼的拢在了雪白的脖颈处,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小孩的脊背。

岑寂站在田埂边,看着文昭动作僵硬的抱着孩子。

因为慌乱,几缕发丝在文昭的额前垂落,她微微蹙着眉,脸上带着温柔和怜惜。

岑寂微微一怔,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柔软而有力的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一边的褚礼就已经在田里冲他开口,他凌厉的眉骨微微上挑,眼里带着笑意:

“岑总,不要光站在那里杵着,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快点下来一起拔草啊。”

岑寂闻言,回过神来。

他抬手解下手上的腕表,又是弯腰褪去了鞋袜,卷起裤脚淌过了稻田。

岑寂两辈子都没干过这样的事情,他站在褚礼的身边学着他的动作,姿势僵硬,也不太熟练。

褚礼看他这样,又是直起腰身,向岑寂指了一块地:“岑寂,你去那里拔,别把我的草拔了。”

岑寂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又是乖乖走过去拔草了。

和煦的暖阳晒着脊背,几人的脊背在稻田里起起伏伏的晃动。

两个男人之间倒是难得的和谐。

褚礼盯着岑寂的动作,就听见他有些微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怎么知道文昭在这里?”

褚礼的动作微微一顿,手上的动作未停:

“我不知道啊。都怪这深山老林里的破网,找了两个月,怎么找都找不到。”

岑寂蹙眉看他:“那你是怎么找来的?”

褚礼笑了,笑容恣意:“岑总的行踪多好找?”

他与岑寂对视,漆黑的眸光里含着些许的挑衅:“我是跟着你来的。”

岑寂一听这话,又是倏地支起了腰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下拔草的力道是越发的大了。

还没等他拔了多少,就听见文昭惊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岑寂,你在干什么?”

岑寂茫然的抬头,看见褚礼眯着眼睛朝着他笑:

“岑寂,你怎么把稻子拔了,把稗子留着了?!”

“你到底能不能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