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时间，仿佛被王富贵手中那盘小小的、黑色的磁带，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摄像机镜头，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呼吸，都死死地，聚焦在那盘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又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的证物上。
石国富，那个脑满肠肥的矿长，脸上的血色，在看到那盘磁带的瞬间，便已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双平日里总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此刻，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瞪得滚圆，如同见了鬼一般！
“不……不！！”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充满了惊恐的嘶吼！
“假的！这东西是假的！是他伪造的！”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不顾一切地，向着王富贵冲了过去，企图抢夺并销毁那盘足以将他送上断头台的“催命符”！
然而，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却如同一道钢铁的城墙，瞬间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孟德海。
“石董事长，”孟德海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这么激动干什么？”
“是真是假，听一听，不就知道了？”
主席台上，沙瑞金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此刻，也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他绝不能让这盘磁带，当着全省媒体的面，被公之于众！
一旦里面的内容被曝光，他不仅会彻底输掉这场与赵峰的对决，甚至，他自己，都可能会被这盘小小的磁带，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胡闹！”
他猛地一拍桌子，试图用自己“京城钦差”的威严，来强行终止这场已经完全失控的闹剧！
“这里是省委考察组的座谈会！不是审案子的法庭！有什么证据，应该交由司法机关去处理！”
他指着王富贵，声色俱厉地说道：
“这位老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这种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我们的正常工作秩序！现在，我命令你，立刻把东西，交给我们考察组保管！”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自己身后的几名工作人员，使着眼色，示意他们立刻上前“收缴”证据。
然而，就在他的人即将动手的那一刻。
那个一直沉默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赵峰，却缓缓地，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谁也无法抗拒的、属于“定局者”的绝对权威。
“沙书记，您别急嘛。”
他微笑着，对沙瑞金说道。
“您忘了，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听一听，一线工人们，最真实的声音。”“现在，这位老人家，把他儿子临死前‘最真实的声音’，给我们带来了。”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听一听呢？”
他没有再看沙瑞金，而是直接对身旁早已准备就绪的陈铮，下达了命令。
“陈铮。”
“去，为这位老人家，找一台录音机来。”
“要声音，最大的那种。”
“我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
当陈铮真的从后台，搬来一台大功率的收录机时，石国富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转身就想往会场外跑！
但两名早已守在他身后的“长城”队员，如同两尊铁塔，瞬间便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磁带，被缓缓地放入了收录机。
会场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场来自三年前的、迟到的审判。
“刺啦——”
一阵电流的杂音过后。
一个年轻的、充满了惊恐与哀求的、属于王小二的声音，从音响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张……张哥！你……你不能这样！这批煤，撑不住的！顶棚的裂缝已经有这么大了！再往下挖，一定会塌的！会死人的！”
紧接着，另一个粗暴而又不耐烦的、属于那个工头的声音，响了起来。
“放你娘的屁！死人？老子只知道，这批货要是今天交不出去，林董和石董事长，就要了老子的命！”
“我告诉你王小二！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让你挖，你就给老子挖！不然，你和你爹，都他娘的别想在矿上混了！”
“张哥！求求你了！我……我家里还有我妈……”
“去你妈的！”
“轰隆——！！！”
一声巨大到让所有人都心脏猛地一缩的、岩石坍塌的恐怖巨响，从音响里，轰然炸开！
紧接着，是王小二那被瞬间淹没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绝望的、最后的惨叫……
以及，那个工头，在确认了王小二被活埋后，对着对讲机，那充满了冷血与残忍的汇报声！“报告石董事长……报告林董……”
“目标……已清除。”
“现场，伪装成意外事故……处理完毕。”
录音，到此结束。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了一股足以掀翻屋顶的、来自人民群众的滔天怒火！
“畜生！！”
“杀人犯！！”
“枪毙他！枪毙石国富！”
那些原本还被蒙在鼓里的矿工们，在听完这段录音后，彻底疯了！他们双眼赤红，像一群被激怒的雄狮，不顾一切地，向着早已瘫软如泥的石国富，冲了过去！
如果不是孟德海的“长城”部队，和现场的防暴警察，拼死组成人墙，石国富，恐怕当场就会被愤怒的工人们，活活撕成碎片！
主席台上，沙瑞金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的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盘小小的磁带里，竟然录下了如此惊天动地的、血淋淋的罪证！
他更想不到的是，录音里，那个工头汇报的对象，除了石国富，竟然还提到了一个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林董！
京州能源集团的董事长，林满江！
他派系里，在汉东，最重要的那颗经济棋子！
他知道，完了。
他这次的汉东之行，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不是来审查别人的。
他是来自投罗网的！
他看着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年轻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而是一个，能将人心、时局、乃至所有人的命运，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