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赵峰那句平静却又重若千钧的话——“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你”,如同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对峙”的、令人窒息的火药味。
那个手持儿子黑白遗像的老矿工,浑浊的双眼中,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看着眼前这个挡在他身前,背影挺拔如松的年轻人,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压抑了数年的悲怆哭嚎!
“青天大老爷啊!”
“求您……求您为我那死得冤的儿子,做主啊!”
这一跪,这一声哭嚎,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尖刀,瞬间刺破了现场所有虚伪的和平。
那些被石国富强行组织来“欢迎领导”的矿工们,看着这位平日里在矿区备受欺凌的老工友,许多人的眼中,也泛起了红光,那原本麻木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感同身受的愤怒。
民怨,这头被强行压抑在地底深处的猛兽,即将破土而出!
石国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赵峰竟然敢当着沙瑞金和全省媒体的面,公然“煽动”工人,将这场他精心准备的“欢迎会”,变成一场无法收场的“批斗会”!
“你……你胡说八道!”他指着那个老矿工,声色俱厉地嘶吼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们京福煤矿,是国家一级安全生产单位!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重大安全事故!你这是在造谣!是在污蔑我们!是在给汉东的改革事业抹黑!”
他一边吼着,一边对自己手下的那几个保安头子,疯狂地使着眼色。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拖出去!”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安,立刻如狼似虎地向着老人冲了过去!
“我看谁敢动!”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赵峰没有动,但他身后的孟德海,这位曾经的铁血刑警,新任的公安局长,却动了!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瞬间挡在了那几个保安的面前。他没有拔枪,只是用那双充满了无尽威严和冰冷杀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我是汉东省公安厅长,孟德海。”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那几个冲上来的保安,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抖。
“今天,有我在这里。”
“谁敢动这位老人家一根手指头,”他的目光,如同在看几个死人,“我就让他,把牢底坐穿!”
这,就是来自汉东新秩序的、最直接、最毫不掩饰的宣言!
会议室的另一侧,沙瑞金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丝和煦的笑容。
他阴沉着脸,看着眼前这出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也根本无法掌控的“闹剧”,心中那股被赵峰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顶点。
他知道,他不能再沉默了。
他必须,立刻,重新夺回这场交锋的主导权!
他没有去看赵峰,也没有去看那个哭嚎的老矿工。
他将那如同毒蛇般的目光,转向了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京福煤矿董事长,石国富。
“石董事长,”他的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质问的威严,“这位老同志反映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当着我们考察组的面,给我一个解释。”
他这是在用自己“京城钦差”的身份,强行“接管”这场审判!
他要让所有人看到,只有他沙瑞金,才是那个能代表“公平”与“正义”的仲裁者!
石国富听到沙瑞金的问话,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这是沙书记在给他机会,在给他递梯子!
他立刻调整好情绪,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委屈”的表情。
“沙书记!您……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他指着那个老矿工,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这个人,叫王富贵!他儿子王小二,三年前,确实是在我们矿上出事死的!但是……但是那不是安全事故啊!”“那是因为他自己,违规操作!是因为他自己,喝醉了酒,掉进了传送带里!我们矿上,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已经赔偿了他们家足足五万块钱!他当时也签了字的!白纸黑字,都有记录的!”
“可谁知道,他贪得无厌!隔三差五就来我们矿上闹事!影响我们正常的生产秩序!”
“沙书记,我们……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声情并茂”,瞬间,就将他自己,从一个冷血的资本家,塑造成了一个被无赖纠缠的、可怜的“受害者”。
在场的一些不明真相的记者,甚至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那个老矿工的眼神,也开始带上了一丝怀疑。
沙瑞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正准备顺着石国富的话,将这件事定性为“普通的民事纠纷”,然后,再反过来,指责赵峰“小题大做,煽动民粹”时——
那个一直沉默的、被所有人当成“疯子”的老矿工王富贵,却突然,从他那件破旧的、沾满了煤灰的工装内兜里,掏出了一个用油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颤抖着,一层一层地,打开油布。
露出来的,不是什么惊天的证据。
而是一盘,在这个年代,最常见的……磁带。
“这是……”
王富贵抬起那张布满了泪痕和煤灰的脸,用一种充满了无尽恨意的、嘶哑的声音,对着所有的话筒和镜头,发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嘶吼!
“这是我儿,临死前,用他藏在矿帽里的录音笔,录下的……最后的声音!”
“里面,有他和那个杀千刀的工头,最后的对话!”
“我求了市里所有的部门,求了三年!没有一个人,敢听一听这里面,到底录了些什么!”
“今天!”
他高高地举起那盘磁带,如同在举着他儿子那条屈死的冤魂!
“我就要让全汉东的人民,都听一听!”
“我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