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范隐给一处众人提醒
屋内，窗户边。
范隐收回了投向院中的视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老王这个家伙，我叫他来一处等我，他倒好，直接跑去跟人拉家常了。”
邓梓月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
“大人，王兄这也是为了您啊。”
“王兄和大家打成一片，刚刚那番话，句句都是在给大人您说好话，是为了提升大人在诸位同僚心中的地位。”
范隐转过头，看向邓梓月。
“我当然看得出来。”
“不过，老邓，你也不差啊。”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自已不下场，却让别人在外面引导舆论，自已则完美隐身。”
“这招借力打力，你玩得挺溜啊。”
邓梓月没有立刻回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范隐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看得清楚，听得也清楚，刚刚院子里那群人中，除了王七年这个主攻手，还有三个人，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的走向。
范隐伸出手指，朝院中那三个人的方向虚虚一点。
“那三个人，是你安排的？”
邓梓月这才微微躬身，语气依旧恭敬。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正是下官安排的。”
“之前一处有三位同僚离职，一处人手紧张，下官便斗胆，从院内其他地方，调了三位以前相熟的同僚过来。”
“下官擅作主张，还请大人降罪。”
范隐轻笑一声。
“那三个人，有问题？”
邓梓月赶忙摇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都是根正苗红的良家子弟，家世清白，身体康健，绝无问题。”
范隐又问。
“那是调任的流程有问题？”
“或者是……之前那三人，是你故意逼走的？”
“不过也没事儿，能被你逼走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邓梓月立刻从袖中取出几份卷宗，双手奉上。
“大人明鉴，绝无此事。”
“流程完全合规，之前那三位同僚，都是自已主动提交的离职申请，下官绝没有动任何手脚。”
“这是他们三人的调令，他们如今还在院内其他处任职，大人随时可以亲自去询问。”
他又拿出另外三份卷宗。
“还有这是新调来的三位同僚的信息和调令，都是院长大人亲自审核批准的。”
范隐伸手，只接过了那三份新人的卷宗，并没有去看那三份离职的。
“我信你。”
“那三个调走的人，就不必看了。我说过不过问，就是不过问。”
他随意翻看了两眼新人的资料。
【陈平平亲自批准的？】
【看来又是陈平平的安排。】
【这个老父亲，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邓梓月见范隐没有追究，心中稍安，但还是躬着身子。
“不过，大人，下官还是有罪。”
范隐挑了挑眉。
“哦？还有何罪啊？”
邓梓月沉声道。
“下官……任人唯亲。”
范隐闻言，反而笑了。
他将那三份卷宗递还给邓梓月。
“若是正常选拔人才进一处，你任人唯亲，只选自已认识的人。”
“我肯定会治你的罪。”
“但你调这三人来，是为了帮你稳住一处，而不是一处正常选拔人才。”
“这种时候，你不任人唯亲，难道还任人唯疏，去提拔那些你根本不了解的人吗？”
“我给你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一个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一处。”
“特殊情况，自然要特殊对待。”
“你做的，很好了。”
范隐的认可，让邓梓月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几分。
“多谢大人谅解。”
范隐话锋一转，又带上了几分揶揄。
“话说回来，我刚刚可听见了，你安排的那三个人，光说我怎么怎么样了，说的好像我凭一已之力就拯救了一处。”
“可这段时间，真正整顿一处、处理所有麻烦事的人，是你邓梓月。”
“怎么不见他们提一提你的功劳？”
邓梓月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
“下官所做的一切，皆是奉大人之命行事。一处的脱胎换骨，根源在于大人的高瞻远瞩与雷霆手段，下官不过是执行者，不敢居功。”
范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
“你这马屁，拍得比老王的还要肉麻。”
他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衫。
“走吧，人也到得差不多了。”
“该干正事了。”
范隐刚刚走出东边侧房，恰好与从院中涌入主楼大堂的众人迎面撞上。
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施施然走出来的人。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躬身行礼，声音汇成一道洪流。
“见过提刑司大人。”
范隐随意地摆了摆手，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诸位不必多礼。”
众人这才敢直起身子，但依旧低眉顺眼，不敢直视。
王七年立刻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悄无声息地凑到了范隐的身侧。
邓梓月则早已站在另一边，神情肃穆，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护法。
范隐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并不锐利，却让每个人都感觉自已被看得通透。
“嗯，不错。”
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精神面貌比我出使前好多了。”
“这才有点一处监察百官的样子。”
范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平淡。
“诸位也知道，我刚刚从北奇出使回来。”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说，北奇如今在原本的锦衣卫之外，又建立了一个东厂？”
人群中立刻有了反应，正是之前那个消息灵通的官员，他向前一步，恭敬地回答。
“回大人，都听说了。”
“那个北奇新建立的东厂，听说是由他们小皇帝特批，由原本的锦衣卫镇抚使沈重，一手建立的。”
“说是接替锦衣卫行使监察百官的职权。”
“甚至还监察原本的锦衣卫。”
范隐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嗯，不错。”
“看来你们消息挺灵通的。”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问题。
“不过，你们知道，为什么，北奇小皇帝要再设置一个东厂，来接替原本锦衣卫的职责吗？”
大堂内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每个人的心都微微提了起来，隐约感觉到这话里有话。
范隐环视众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你们也个个都是聪明人，应该能猜出来。”
“没错，就是原本的锦衣卫，被腐蚀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原本的锦衣卫和他们北奇朝堂的百官，互相输送利益，往来勾结。”
“已经完全失去了监察作用。”
“所以，北奇小皇帝才不得不再设立一个东厂。”
范隐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一下，静静地观察着众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
他看到有人脸色发白，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还有人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其实，这北奇的锦衣卫和咱们监察院，很相似。”
“就是没咱们监察院分工这么明确，分了八大处，各司其职。”
“这北奇的锦衣卫失去了监察百官的作用，好歹还有些其他用处。”
“所以北奇小皇帝没有彻底裁撤锦衣卫，只是将其监察职责分给了东厂。”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咱们监察院分工明确啊。”
“诸位可以想想，要是咱们一处，以后像北奇锦衣卫一样，失去了监察作用。”
“诸位的下场……”
他拖长了尾音，然后莞尔一笑，语气又恢复了轻松。
“可不仅仅是失业哦。”
那笑容明明温和，却让在场的所有人背脊发凉。
“哎呀，别紧张嘛。”
范隐像是没看到众人煞白的脸色，摆了摆手。
“开个玩笑。”
“不过，诸位还是要时时自省其身啊。”
他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附和，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范隐收敛了笑容，神情一肃。
“好了，丑话说完了。”
“如今，该干正事了。”
“正好，诸位刚刚吃完早饭。”
“都去拿上自已的家伙，该去消消食了。”
“拿武器？”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何意。
见他们站着不动，范隐又开口了。
“哎，再等等。”
众人刚提起来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忘了说了。”
范隐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清晰而沉稳。
“从现在到你们拿上武器的这段时间，是大家最后反悔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任何人想离开，我绝不追究。”
“但若是不离开，选择跟我去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基本上，就和过去彻底告别了。”
“诸位，要想好。”
“ok，可以去拿武器了。”
范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
大堂内依旧一片寂静，众人还愣在原地，消化着他话里的分量。
邓梓月冷着脸，低喝一声。
“没听到吗？”
“大人说了，去拿武器！”
众人浑身一震，如梦初醒，再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快步朝着武器存放处赶去。
脚步声杂乱而匆忙。
片刻之后，院子里。
原先那群散漫的官员，此刻已经列成了三排整齐的队伍。
晨光照在他们手中的刀剑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范隐踱步而出，目光扫过队列。
“嗯，一个没少。”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既然诸位都选择留下来。”
“我也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当然，涨俸禄之类的事，我说了不算。”
“我私人给你们奖励，也不符合监察院的规定。”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但诸位听我号令即可，往后出了任何事，都推到我身上。”
“英雄，你们来当。”
“锅，我来背。”
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光有名声也不行。”
“政绩，也全都算大家的。”
“我，一分不要。”
话音落下，队列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范隐是畏惧，是敬畏，那么此刻，那一道道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已经燃起了狂热的崇拜。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上官。
权钱不要，甚至还倒贴上班。
但这政绩也不要？
范隐很有画饼的嫌疑啊。
但画饼的是范隐，监察院未来的接班人、户部尚书的儿子、未来内帑主人的哥哥、诗神，甚至出使了一趟北奇，就弄了个北奇帝师的名号回来。
范隐好像还真不需要这些政绩。
范隐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站定在队伍前方，整理了一下衣衫。
“好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穿透力。
“全体都有！”
“向后转！”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