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太子他们也来送二皇子
另一边,城门之内,范隐缓缓放下了挥动的手臂。
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脸上那份玩味的笑意尚未完全散去。
“嗝——”
一个不甚响亮,却带着浓郁肉香的饱嗝,突兀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范隐的眉梢微微一挑,侧过头,目光落在一旁抱刀而立的范无就身上。
“你不跟着你家殿下走?”
范隐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范无就手扶腰间刀,沉声回答。
“春闱在即,若是跟着殿下去了江北,便赶不回来了。”
范隐的视线在他身上做了一次缓慢而细致的巡游。
从他那身黑色的粗布武士服,到他紧握刀柄、指节粗大且布满厚茧的手,最后停留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线条刚硬的脸上。
“哦,我倒是忘了。”
范隐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
“你不是个武者。”
“是文人。”
这几个字仿佛一道天光,瞬间劈开了范无就坚硬的外壳,照亮了他隐藏最深的灵魂。
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紧绷的、随时准备出刀的肩背肌肉,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他抱着刀的手臂不再那么用力,整个人透出一种被彻底理解后的通透与舒坦。
“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至极的喟叹,双眼微眯,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极致享受的神情。
随即,他猛地回过神,动作郑重地朝范隐抱拳,躬身。
“范大人不愧是诗神!竟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透过在下这身武者的皮囊,洞悉我文人的内核!”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知已难觅的激动。
“佩服,佩服。”
范隐也依着礼数,抱拳回了一礼。
“哪里,哪里。”
客套过后,范隐话锋陡然一转,目光也随之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你之前可曾考过秋闱?”
“若是没过,按规矩,可没有参加春闱的资格。”
范无就脸上那股子飘飘然的舒爽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鼻子,眼神有些闪躲。
“考过,倒是考过了。”
范隐的眼神更具压迫感,仿佛能刺穿人心。
“是考‘过’了,还是‘考’过了?”
他前半句话,重音清晰地落在“过”字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后半句话,重音则挪到了“考”字上,充满了戏谑。
范无就的脸颊腾地一下,升起一股热气,从脖子根一直烧到耳廓。
“是……‘考’过了。”
他声音低了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过,二殿下帮了我,让我能参加春闱。”
范隐拖长了声音,那声调里满是意味深长。
“哦——”
“又是这万恶的走后门啊。”
范无就的脸更烫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范隐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继续说道:
“我先提醒你一句,这次春闱,会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前那些路数,怕是行不通了。”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浇了一瓢冷水。
范无就猛地抬头,立刻向范隐凑近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地问。
“范大人……有内部消息?”
“没有。”
范隐回答得干脆利落,说完便转过身,抬步准备离开。
范无就哪里肯放过,连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
“范大人,别啊!怎么说咱们都姓范,往上数个八百年,说不定还是一家呢。”
“给透个消息呗。”
范隐脚步不停。
范无就还想再追问,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让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了原地。
一抹刺目的明黄,毫无征兆地撞入他的眼帘。
不远处,太子正领着人向这边走来。他身旁,是一身戎装、身形高大魁梧的大皇子,以及年纪尚幼、神情严肃的三皇子。
太子已经抬起了手,正朝着范隐的方向遥遥挥动,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和煦如春风的微笑。
范无就的呼吸都停滞了。
范隐先是脚步一顿,然后也挥手回应。
两方人马很快在城门洞下的开阔地带相遇。
范隐不卑不亢地抱拳,依次行礼。
“太子,大殿下,三殿下。”
太子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姿态亲和。
大皇子则是抱拳还礼,动作干净利落,眼神沉静。
三皇子年纪最小,却最为认真,一丝不苟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范隐,你在此处做什么?”
太子率先开口,声音温和。
范隐上前一步,神色平静。
“来送送二殿下。”
太子脸上的笑容霎时变得更加热切和真诚。
“哎,这可真是巧了!我们兄弟三人,也是特地赶来为二哥送行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四周张望,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不过,二哥人呢?这还没到吗?”
“不对啊,我听宫里人说,二哥天不亮就出门了?”
范隐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
“二殿下已经出城了。”
太子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固。
“什么?二哥已经出城了?”
范隐点头。
“是啊,城门一开,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一直沉默的大皇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探究。
“一溜烟跑了?”
“是啊。”
范隐答道。
大皇子追问:
“为何如此着急?”
范隐的眼神飘忽了一瞬,似乎在回忆。
“不知道啊。”
太子立刻接过了话头,语气里充满了关切与赞叹,仿佛要将这尴尬的场面圆回来。
“我这二哥,向来心系天下!定是为江北的灾情忧心如焚,片刻都等不得了。”
“想必是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到灾民身边,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解难啊!”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
旁边的大皇子闻言,只是呵呵一笑,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他对自已这两个弟弟,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清楚他们的底细。
心善之辈?这两个词跟他们俩没有半点关系。
范隐则是一脸恭维,连连点头附和。
“太子所言极是,刚刚二殿下也是这么说的,说自已心系灾区,一刻都不能耽搁。”
太子继续感慨,脸上满是遗憾。
“可这再心系灾民,也不至于如此行色匆匆啊。”
“连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当面道声珍重的机会都不给。”
范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刚刚二殿下还说呢,就我一个人来送他,他心里很是心寒。”
太子右手手背猛地拍在左手手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哎呀!这不就是闹了乌龙了嘛!”
“二哥走得这么早,我们也是想送,却没赶上机会啊!”
范隐大拇指朝身后洞开的城门一指。
“那殿下,要不,您现在驾车去追?”
“二殿下刚走,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追上,当面叙一叙兄弟之情。”
太子的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纠结成了一团。
“这……”
他身为太子,无诏不得擅自离京,这是铁律。
可若是不去追,刚刚那番情深意切的表演,岂不就成了空谈笑料?
范隐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善解人意地说道,“那殿下,您先在这儿慢慢纠结。”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着,范隐便要侧身越过太子离开。
“哎,等等,等等。”
太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头,伸手拦住了范隐。
范隐停住脚步,侧头看他。
“殿下还有何事?”
太子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试探的意味。
“我就是想问问,你……当真就是单纯来送送二哥的?”
范隐拖长了音调,尾音微微上扬。
“当然~~~”
他顿了一下,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玩味的笑容。
“不是。”
太子脸上立刻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那,你们还谈什么了?”
范隐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没啥。就是我接下来不是要查贪腐嘛,让二皇子给几个他手底下的人名,给我冲冲业绩。”
太子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个信息,眼睛眨了眨,嘴巴微张。
“冲……业绩?”
范隐认真地点头。
“嗯。”
太子追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恍惚。
“还有别的吗?”
“没了。”
太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没了?”
“是啊。”
范隐答得理所当然。
“殿下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监察院还有公干等着呢。”
太子摆了摆手,似乎还没从“冲业绩”这个词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没事了,没事了……”
范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一旁的范无就见状,也想缩着脖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溜走。
可下一瞬,太子的声音精准地叫住了他。
“哎,那个谁,别一声不吭就走啊。”
“你是谁?”
“范隐的新手下?”
范无就身体一僵,立刻转身,躬身行礼。
“回太子殿下,小人不是范大人的手下。小人是二殿下门客,今日也是来送二殿下的。”
太子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二哥的人?”
“你没跟着二哥一起去赈灾?”
范无就恭敬地解释道。
“殿下,这不是春闱要到了嘛?”
“我要是跟着二殿下去赈灾,就来不及赶回来参加春闱了。”
太子听到此话,恍然大悟。
“哦,要参加春闱啊,那确实时间来不及。”
可是下一瞬,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再次在范无就那身武人打扮和抱着的刀上扫过。
“哎,不对啊,你是个文人?”
范无就的脸上这次脸上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是,太子殿下。”
他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若无事,小人也告退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紧随着范隐的脚步,快步离开。
太子转向旁边一直沉默的大皇子,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困惑。
“大哥,那是个文人?”
“还是要参加春闱的文人?”
大皇子看着那两个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一个悠然自得,一个步履匆匆,语气平淡地开口。
“人家说自已是文人,那应该就是吧。”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
“不过,咱庆国的人才,倒是真有些不拘一格。”
“范隐那个诗神,武功深不可测。”
“这个看上去是顶尖刀客的老二门人,反倒心心念念自称是个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