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范隐:桀桀桀……
“不过……”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
“这个是九转金丹残渣的残渣的残渣。”
“不是九转金丹,那玩意儿,价格后面好几个零,我可买不起。”
陈平平脸上的笑意不减,将目光重新落回那粒小小的丹药上,那温润的金光,在他的瞳孔深处点燃了两簇微小的火焰。
“那这个……九转金丹残渣的残渣的残渣,有什么用?”
范隐的身体向后靠了靠,整个人陷进椅子的阴影里,姿态随意得仿佛在谈论街边的烧饼。
“长生不老……”
他的话音拖得很长,带着一种吊人胃口的戏谑。
陈平平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范隐话锋一转,摊了摊手,语气变得轻快。
“自然是做不到嘀。”
“活死人,肉白骨,也是做不到嘀。”
“让人白日飞升,更是不可能嘀。”
他一连串的否定,似乎将这丹药的价值贬低到了尘埃里,但房间里那点金光却仿佛愈发凝实。
“但延年益寿,让人断肢再生,应该不是问题。”
范隐的语气骤然变得肯定,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说不定,还能让人直升大宗师。”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停滞了一瞬。
陈平平的呼吸,明显变得沉重了一丝。
他握着木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但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轻响。
清脆,决绝。
陈平平竟是干脆利落地合上了盒盖,那道温润的金光被瞬间斩断,房间重归昏暗。他将那木盒又推回到了范隐的面前。
范隐眉梢一挑。
“怎么了?不要?”
陈平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一个他深信不疑的判断。
“能让人直升大宗师,你更需要。”
范隐笑了,笑声在喉咙里滚了滚,带着些许不以为然。
“直升大宗师怎么了?我又不需要。”
陈平平的目光锐利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暗夜之王的气息一闪而逝。
“你不是一直没有安全感么?”
“说要是玩计谋,玩不过这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
“但你要是能够成为大宗师,你就不需要再玩阴谋诡计。”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那是属于权力顶端之人的认知。
“你的拳头,就是最大的道理。”
范隐反问。
“是吗?”
“当然。”
陈平平的语气斩钉截铁,不留半点余地。
“你是没见过,大宗师已非凡人。”
“自然也不会被凡间之事束缚。”
范隐却再次将那木盒推到了陈平平的面前,木盒在矮桌上滑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最终停在老人手边。
“那我也不需要。”
“而且,大宗师是很强大,和武者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了,但不也一个个还是那么回事嘛?”
“还是你用,性价比比较高。”
范隐看着他,眼神里的认真驱散了所有的戏谑。
“你多活两年,不也能多护着我两年嘛?”
“至于范贤那边,你也不用担心,等以后,我有的是法子帮他进阶大宗师,不需要这个。”
陈平平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那种理所当然的索取,以及索取之下深藏的关切。
片刻之后,他脸上重新绽开一丝笑意,那笑意不再是掌控一切的自信,也不是看好戏的玩味,而是某种更深沉、更温和的东西。
他再次拿过了那个木盒。
“那行吧,我就先收着。”
范隐立刻追问。
“现在不吃?”
陈平平摇了摇头,手指在盒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时机不合适。”
范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也对。”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严肃。
“你可别想着给我或是范贤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合适的时机,或是必要的时候,就用,别不舍得。”
“我这里现在是没有了,但如果有需要,我随时还能拿出来。”
陈平平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去探究范隐这句惊世骇俗的话背后藏着什么秘密,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低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木盒表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润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触感。
范隐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开口。
“不过,陈院长,你居然能忍住断肢重生的诱惑。”
“你的内心可真够强大的。”
范隐清楚,陈平平的残疾,绝不仅仅是那双腿。
陈平平闻言,只是淡然一笑,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已无关的小事。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范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哦”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陈平平忽然又问,语气里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
“话说,这个你爹有吗?”
范隐答得很快,没有丝毫停顿。“他们,没有。”
“也用不着,一个比一个有活力,甚至有一个已经活成老妖怪了。”
陈平平听到这话,笑得更灿烂了,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来,像是盛开的菊花。
过了一会儿,他将话题拉了回来,房间里的气氛重新变得严肃而专注。
“那……”
“你接下来想干什么?有什么打算?”
范隐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打算嘛……”
“倒是有。”
“这不是我出使了一趟北奇,功劳不小。”
“还有出谋划策,让老二去赈灾,将功折罪。”
“赈灾的事,关乎皇室体面,陛下一定不会让其失败的。”
“规劝皇子赈灾的功劳,我也一定能拿到。”
“我为了让陛下收回赐婚的想法,又献上了赈灾注意事项,又是一件功劳。”
他掰着手指,一件件数着,语气里没有半点喜悦,反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恼。
“这些功劳太多了,我想办法,拖延了封赏。”
“但要不了多久,这些封赏还是会落下来的。”
“所以我打算这段时间搞点事,把这些功劳都消耗掉。”
陈平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他身体微微前倾。
“又要把这些功劳消耗掉?”
“怕锋芒太露?接不住?”
“还是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范隐笑着摇了摇头,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这倒不是,我都来京城这么久了,还去了趟北奇出使。”
“虽然还年轻,但资历应该能担得起这些功劳。”
“我想消耗掉这些功劳,主要是我怕麻烦。”
“我不想,他借着这些功劳,把我抬到太高的地方,或是给我太大的权力。”
陈平平的眼神里透出询问。
“为什么?”
范隐挠了挠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因为我觉得,那些太高的位置和太大的权力,是束缚。”
“我无论爬得多高,终归还是在他之下。”
“只要没有超过他,爬得越高,越会被他那双眼睛看得越清楚,越会被无形的线牵扯得越紧。”
“我要想做些什么,都会束手束脚,很不自在。”
“现在这样刚刚好。”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
“就一个监察院提刑司的职位,位高有权,但又没什么具体权力。”
“有办事的权力,但没有什么具体的职责。”
“下到贩夫走卒,上到皇亲国戚。”
“小到偷鸡摸狗,大到通敌叛国。”
“只要我想管,都能管。”
“而且我还有管的底气。”
“未来监察院接班人,内帑未来主人的哥哥,户部尚书的儿子……”
范隐细数着自已的头衔,每说一个,嘴角的弧度就上扬一分。
“还有我自身。”
“诗神的名声,九品武者的武力,北奇帝师的虚衔……”
陈平平在旁边静静听着,在他话音落下后,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还有隐藏的皇子身份。”
范隐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立刻摆手,脸上满是嫌弃,身体都往后缩了缩。
“别,别,别。”
“这个是最麻烦的东西。”
陈平平反问。
“何以见得?”
范隐身体猛地前倾,压低了声音,那神情仿佛在谈论什么瘟疫。
“你看啊,皇子,还是隐藏的私生皇子。”
“虽然是隐藏的,但只要被人知道,那就是皇子,一言一行,就代表皇室,太麻烦。”
“而且做个什么事情,极有可能被别人解读出,对皇位有想法,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争皇位。”
陈平平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不是好像,而是就是这样啊。”
范隐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想抵消立下的功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庆皇不要因为这些功劳,公布我和范贤隐藏的皇子身份。”
“你是没看到,今天那场宴席上,他看我的那个眼神,那是直接把‘看,这就是我儿子’几个大字写脸上了。”
陈平平听完,发出一声轻笑。
“嗯,听上去很有道理。”
“那你具体想做什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光芒。
“要将京城捅出个窟窿来?”
范隐的嘴角随意地一勾。
“大差不差吧。”
陈平平听到此话,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来,他靠在椅背上,瘦削的身体里透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放心,随意折腾,我给你兜底。”
范隐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变,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开手脚了。”
他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桀桀桀……”
陈平平看着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满是纵容。
“看来,京城有人要遭老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