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其他皇子和各自母亲
二皇子所在的淑贵妃宫殿,与皇后宫殿的奢华明亮截然不同。
这里一个宫女也无,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已的呼吸声。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将空间隔断成蜿蜒的走廊,空气中飘散着旧书卷的沉静气息与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书架之后,一张宽大的书桌旁,一个造型古朴的铜制熏香炉里,最后一丝青烟袅袅散去。
淑贵妃正端坐于书桌后,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二皇子就坐在她对面,姿态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放纵。他捻起一颗晶莹的紫葡萄,丢进嘴里,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将家宴上的风波简略地讲了一遍。
很快,他便说完了。
淑贵妃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细手指,不急不慢地将书页翻到了下一页。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怕惊扰了书页上的文字。
“所以,你这么久不来看我,这次来,就是告别的?”
二皇子将葡萄梗随手一扔,答道:
“是啊。”
淑贵妃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那你已经告完别了,可以走了。”
二皇子脸上露出一丝赖皮的笑容。
“母妃,我们母子也好多日子没见了。这次一别,儿臣又要离京许久,就让儿臣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吧。”
淑贵妃仍旧垂着眼,目光落在书卷上。
“你想待,就多待会儿。”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淑贵妃看她的书,二皇子则一颗接一颗地吃着葡萄,清甜的汁水在他口中迸开,发出细微的声响。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
直到那熏香炉中最后一缕余温也散尽,淑贵妃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卷。
她抬起头,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眸,第一次落在了对面那个无所事事的儿子身上。
二皇子立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连忙说道:
“母妃,你看完了。”
淑贵妃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二皇子以为她又要开口赶人时,她却站起身,走向那一排排高大的书架。
她的身影消失在书架的阴影里,片刻后,又走了出来,手中已经换了一卷新的书。
她重新坐回原位,摊开书卷。
二皇子见状,吃完手中最后一颗葡萄,拍了拍手,正准备起身告退。
淑贵妃却先开了口,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吃完了?”
二皇子嘴里还含着那颗葡萄,含糊地应道:
“是的,母妃。”
淑贵妃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再次看向他。
“你是不是想来问问我的意见?”
二皇子心中一动,脸上立刻换上郑重的神色。
“母妃圣明,儿臣的确是为此而来。儿臣想问问……”
淑贵妃抬起手,一个轻微的动作,便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她细声细语,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也知道,我对那些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二皇子立刻接话:
“是儿臣唐突了,那儿臣告……”
那个“退”字还卡在喉咙里,淑贵妃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但身为你的母亲,还是想说几句,告诫你几句。”
二皇子只能将那个“退”字咽回去,躬身道:“儿臣静听母妃教诲。”
淑贵妃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思索。
“其实说要告诫你,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二皇子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了解自已的母妃,此刻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待,等她自已理清思绪。
果然,淑贵妃又开了口。
“不过,大体上还是有些话要说的。”
她似乎又否定了自已的想法。
“但你一直都很有主意,我又怕你嫌烦。”
二皇子连忙表态:
“母妃教诲,儿臣绝不敢嫌烦。”
淑贵妃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但我又怕你有所疏漏,还是说几句吧,就当给你提个醒。”
经过这番反复的拉扯,她终于进入了正题。
“首先是赈灾的事。这不仅关系到你将功折罪,更关系到我庆国万千百姓,关系到皇室的名声。陛下最看重这些。”
“你与李芸瑞走私,本就有损皇室颜面,此去赈灾务必办得妥当,才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二皇子神情肃然。
“是,母妃,儿臣必定办好此事。”
淑贵妃微微点头。
“那就好。”
“另外,就是那个范隐。之前,他弟弟范贤因为宛儿的婚事进宫,我见过一次。当时我就看出,此子不凡。”
“他这个做兄长的,想来更是人中龙凤。后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次,虽是他向陛下禀报了你走私之事,但这也是他身为监察院提刑司的职责所在。”
“况且,他还为你准备好了后路。”
“为娘知道你心里可能对他有怨气,但尽量不要怪他。”
二皇子坦然道:
“母妃说的是。儿臣起初确实对他心有怨怼,但念及他为儿臣铺好退路,那点怨气也就散了。”
“如今,他甚至给了儿臣一个足以流名千古的机会,儿臣是打心底里感激他。”
听到这话,淑贵妃一直平静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让你留名千古的机会?”
二皇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
“是啊!范隐教我,赈灾当以工代赈。不只是简单地施粥放粮,而是在灾区兴建一些工程,比如亭台楼阁,或是堤坝水渠。让那些灾民通过做工,换取钱粮。”
“如此一来,既救了灾民,又能避免他们吃饱了没事做,惹出乱子。”
“再者,他们手里能攒下些余钱,待灾情过去,也好重新开始生活。”
“最后,那些建成的工程留在当地,亦能造福一方。可以说是一举数得。”
“当然,具体如何实施,还需到了地方视情况而定。但总的法子,便是这个。”
淑贵妃听着,眼中流露出赞许。
“嗯,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类似的法子。”
“这范隐能将其总结出来,化为可行之策,看来也是个博览群书之人。”
二皇子接着说道:
“范隐还说,以工代赈之后,我可以举办诗会,邀当地文人墨客,吟咏此事。若能得一两篇佳作,儿臣也能跟着沾光。”
“只是儿臣担心那些庸才搜肠刮肚,也未必能写出什么惊世之作。”
“所以,儿臣便厚着脸皮,向范隐求了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儿臣只能说,必将名垂千古!”
说着,二皇子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从怀中夹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就在那纸条出现的一瞬间,淑贵妃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仿佛射出了一道精光,死死地钉在了那张薄薄的纸片上。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去拿。
可二皇子手腕一翻,那纸条便被他收回了掌心。
淑贵妃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缓缓收了回去,恢复了那副文静娴雅的模样。
二皇子笑道:
“母妃,这篇文章,需得等到儿臣将文中所述的那座楼阁建成之后,才是它现世的最佳时机。”
“现在看了,反而会失了那份意境。”
“且请母妃耐心等等,待儿臣建成高楼,再请最好的画师将景致绘下,连同此文一并送回京城。到那时,才是它真正绽放光芒的时刻。”
淑贵妃的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声音也恢复了平静。
“随你吧。”
她沉默片刻,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问你,你还想争吗?”
二皇子浑身一震,他知道母妃问的“争”,是争什么。
那是九五至尊之位。
他苦笑一声。
“母妃,如今的局势,早已经不是儿臣想不想争的时候了。”
淑贵妃轻轻叹了口气。
“我本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嘴,也没资格多嘴。”
“我只能提醒你,不论你争,或是不争,范隐此人,都是重中之重。”
“你若争,就必须将他收为已用。”
“此人,恐怕只有真正的圣明贤君,才能让他心悦诚服。”
“若你能做到收服此人,那个位子,便如探囊取物。”
“你若不争,也该与他倾心结交。”
“将他当做至交好友,甚至奉为老师也不为过。”
“他很强大,方方面面,都很强大。而且,他还是个好人。”
“若能与他交好,将来你若有个万一,他应该有能力,也很乐意,拉你一把。”
二皇子垂下眼帘,将母妃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母妃所言,儿臣铭记在心。”
淑贵妃不再言语,重新拿起那卷书,低头读了起来,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她所有的谈兴。
二皇子见状,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儿臣告退。儿臣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母妃多保重身体。”
淑贵妃没有回话。
二皇子却很清楚,对自已这位母妃而言,沉默,便是回应。
他转身,悄然退出了这座安静得只剩下书香的宫殿。
……
另一边,大皇子与宁才人的宫中,气氛则要简单温馨得多。
宁才人还不知晓范贤便是故人之子的事,只为儿子时隔多年从军中归来,再次相见而满心欢喜。
大皇子将家宴上的事说了说,宁才人也只是听着,并不发表什么看法。
当听到范隐孤身出使,竟想在北奇皇宫劝降敌国太后时,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范隐,当真是胆大包天。
随后,大皇子又提起了在城门口,范隐用真气震散风沙一事。
宁才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喃喃道:
“我之前见范贤时,还夸他能在八品高手程居书手下活命,已是了不得。他却说,自已的武功与兄长相比,还差得远。”
“当时只当他是自谦,没想到,他兄长竟厉害到了这等地步。”
“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位范家大公子。”
……
宜贵嫔的宫中。
三皇子李承萍磕磕绊绊地将事情复述了七七八八。
听完之后,宜贵嫔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良久,她才轻声自语。
“范家……以后不是一飞冲天,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目光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但,一飞冲天的机会更大。毕竟,范贤要与宛儿成婚了,那便算半个皇家人。”
她下定了决心。
“要让承萍(三皇子),多与范家兄弟接触接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