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直入富良
秋日黎明,雾锁下龙,海风中带着盐与潮湿的腐味。驻守下龙湾和宁寨的大越国水军多日无战事,士兵怠懈,将官耽于酒宴。
年轻的哨兵侬石在观海楼上望见远方天水交界处,忽现黑影如林。几艘、十艘、二十艘,黑影滚滚,逐浪而来。
「有船——不是,是舰队!」
他高声喊叫,奔下报告。寨中水军队长阮文老掀帘而出,正满脸醉气,听完只皱眉:「交趾洋商贾路过,何必小题大做?我等何曾见过敢直闯下龙湾者?」
远处的舰队沉默逼近,确无旗帜可辨。但当它们接近到一箭之地时,突然船身鼓起、板壁翻开,数十门炮口齐齐露出,如同怪物张口。
侬石刚欲再奔报,下一刻——
轰——!
雷声乍响,焰火狂舞。下龙湾水寨城墙轰然塌落,寨中船舰化作焦木碎片四散漂浮,火光与烟雾如云奔涌。
有人慌喊:「敌袭!敌袭——」却不知是谁。此时,飘扬在主舰之上的旗帜终于清晰展露——
一方白底大旗,「明」字血红如焚。
呼延庆率领的舟山海军第二旅,自泉州秘密南下,突袭大越水军主力驻地,打响了大明对大越反击战的第一炮。
当天午时,两支分舰队按约抵达:副旅长贺天云率领中队突袭白藤江口新安寨。三副王允中率船队攻击富良江口新安寨。
两寨守军皆未戒备,见海上巨舰临近亦不以为意,以为是广南贸易商船。
直到第一轮炮火轰下,寨门连同岸边的兵营一同化为飞灰。震耳欲聋之中,炮弹落入舰棚,火焰吞噬干舱,大越水军无一船逃出江口。
富良江寨主陈载明试图率舟突围,却中弹身亡。传说他头盔在火中熔化,焊进头骨。
而在白藤江,贺天云亲率登陆队用长火铳扫荡残兵,射杀百余,俘虏三十。
夜幕降临,炮火未歇。明军火力延伸至内陆,数门超远程舰炮轰击永泰州与万春州城防,两城守军无火器可敌,只能望天焚城。
永泰州城墙坍塌,州守战死于厅堂。万春州百姓逃窜不及,哀号遍野。城陷之时,明军并未进城,而是在远处照明投弹,令两城在火光中自我崩溃。
这是一场震慑性的大打击,是一场用来告诉整个交趾:海不是你们的退路的军事示范。
大越国水军都督牟俞度,此时正在天德府办理后备粮草与内部整顿,对明军袭击全然不知。直到天色将暮,一名满身烟尘的潜水信使从白藤江口潜入营地:「都督……城、寨、船,皆灭……您长子牟安之,死于下龙湾……」
牟俞度大叫一声,仰天跌坐。他不信,却也无力反驳。传回来的,只是一段沉默的烟火轨迹,与一根焦黑的战船桅杆。
而在东边的琼州城,方梦华正在阅览密报——「舟山第二旅登记战损兵士七人,伤十六人,沉舰零,弹药尚余八成,敌水军全灭。」
她阖上文书,起身,低声道:「交趾已失牙爪,接下来,只看陆上的收网之法。」
升龙皇城内,青瓦被秋雨拍打得响亮如鼓。御前内殿,太后杜倚兰与幼主李阳焕相对无言。风从窗隙灌入,将案上战报吹得翻卷飘飞。
太师张伯玉捋须进言:「如今明军直接浮水压境,国运危急。昔日北伐失策,端是杨嗣明一族咎由自取。臣等请太后下令,将其亲属交出以谢国难。」
太傅刘庆覃也躬身附和:「太尉杨英珥,当年从嗣明受封,早应与之一道问罪。」
杜倚兰面如死灰,只觉两眼发黑,无力应答。幼主李阳焕懵懂问:「若交了他们,方国主便会退兵吗?」
张伯玉低声道:「退不退在天命,但若不交,恐连升龙也难保。」
当夜,京中风声鹤唳。杨英珥接到密报,掩面长叹,随即断然披甲:「与其为人羁縻,不如破敌一场,死在江上,也比坐等赴戮强!」
富良江,江水湍急,江面开阔处宽及十里。
此地乃交趾水道中枢,贯通升龙与整个红河三角洲,一旦失守,整个大越内河将无可倚靠。
杨英珥率残军而至,集结水兵两万余人,大小战舰三百余艘,数量三倍于明军,将战船横列江面,自中游布阵,封江断路。
诸将劝其慎战,杨英珥却狂声道:「北人虽有火器,奈何水战未习,江流险急,乃我等之天助!况且江道逼仄,大舰难转,小舟利进,吾辈占尽天时地利。此役一胜,方梦华将成阶下囚!」
富良江之战,他孤注一掷,欲以此役逆转乾坤。
明军水师主帅呼延庆自舟山南征,历经下龙湾、白藤江数战,所部精锐皆习南洋水性。此时登江而上,战舰百艘,火器齐备,沿江布阵,成「鲸尾扇形」。
大舰上装有重磅旋转炮、焰管弹槽、震天雷抛射机,火力之密,世所罕见。
面对江面对岸密密麻麻的越军小船,副将王允中皱眉道:「敌船虽杂,数众势大,若其猛扑,恐有一番苦战。」
呼延庆仰望对岸旌旗,忽闻一声怒吼震江:「北人鼠辈!有胆来战!吾牟俞度在此,擒明国娘们如探囊取物!」
种鱼儿大怒,呼延庆却摇头一笑:「螳螂撼车,自不量力。此人,正合我意。」
他转身吩咐:「列火网于前三十丈,留两侧小渠虚位引敌;中军备雷弹三百,火筒连射,不许误时;等他们一头撞上来,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送上门的大礼’。」
水光潋滟,江风吹起富良江面粼粼波纹,似在预兆血与火将至。
明军舟山海军第二旅列阵江中,百艘大船成钩形战列,宛若铁鲨沉浮,风帆紧扣、火炮排陈。将旗高悬,「明」字猎猎,惊得岸上越军百姓屏息不语。
舰首,陆战团长阮恩负手立于风中,冷眼观敌。见对岸越军杂乱集结,低声一笑:「交趾鼠辈畏威不怀德,听说姓阮的最多?你们也配姓阮?」
他声音虽低,却压过风声,传遍整艘主舰。士兵闻言哄然,战意益盛。
越军将领阮公惠此刻立于前军指挥船,怒火中烧。
「后撤?北人怕了!」
他猛挥令旗,声如雷霆:「全军冲锋!冲进去接舷战,生擒呼延庆!」
三百艘大小战船齐齐推进,江面瞬作咆哮之海。越军船只虽轻巧灵动,但阵形愈近愈密。船舷擦撞、号角震天,似欲以数压胜。
明军主阵忽然后撤,如退潮般让出中路。
杨英珥眼见敌阵后移,大喜过望,怒吼道:「敌退已乱!全军压上!」
然而他未见,明军后方——火炮正一寸寸调整角度,瞄准江心密集船群。
江中,一声号炮陡然炸响!
「轰——!」
明军火炮同时怒吼,舰侧炮门齐开,数百门火炮咆哮,如神怒击江。燃火弹、震天雷、破甲铅丸夹杂着硝烟与烈焰,从天而降,砸向越军主力!
首波命中即毁掉前列二十余艘,烈火狂烧,爆炸震波将水兵撕成碎片。
碎木、火舌、断肢、焦油腾空翻滚,烈焰映红整个江面。
富良江化为炼狱。
后方越军惊慌失措,前舰沉没,后舰猛撞,欲退不能,欲进无门。
有人高声喊:「是陷阱——他们在放风筝!」
但已无力回天。明军并未停止,而是随着敌船进退的节奏有序轮射,每一艘战舰皆备火炮三层,连环击发,不给越军片刻喘息。
牟俞度焦急如焚,强令左右接舷——「用钩索拉住!跃舰杀敌!」
然而明军早识其意,战船后撤得恰到好处,始终保持一箭之外距离,火力全开、不与接战。
大越水师骁勇者虽欲奋死一搏,却只见同袍于火光中焚毁、江水染红,四散逃命。
呼延庆见时机已到,下令:「雷弹,三次齐射,清场。」
三波震天雷接连落下,将残余越军主舰尽数掀翻。
最后,杨英珥所乘座舰被火焰包围,欲跳水逃生,却被阮恩亲自率队水下潜袭擒获。
他浑身焦黑,仍不愿信,嘶吼道:「不可能……我有三百艘船!我识水战!为何——为何输得如此干脆?」
阮恩押着他,淡然回道:「你不懂火,不懂风,不懂这江河已是我明军之势。」
牟俞度被押上呼延庆主舰,满身焦黑,双眼仍不信:「你们怎能…江水不是你们的…怎能——」
呼延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冷然答道:「水是谁的?谁手握风火,谁就掌江河。」
战后,江面尽是焦尸与沉舰,烟雾缭绕三日不散。
大越水军全军覆没,三百艘战船尽毁。两万士兵,死者超万,俘者不及三千,其余皆溃逃无踪。
富良江,成了大越水军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