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773章 联虏平寇

绍兴元年六月,江陵行在大堂之上,气氛沉重,群臣各怀心思,言辞间不免激烈争论。

「混账!」礼部尚书汪藻猛地一掌拍在案上,怒目扫过堂下众臣,「本以为孔彦舟虽是叛贼,然其人残忍寡义,剿匪必有成效,故而借用其兵。谁曾想他竟行事如此草率!钟相虽亡,然荆南洞庭反贼非但未灭,反倒趁势大涨!」

他转向主位上的赵构,满面愤然:「陛下,今日我朝之危,皆因此贼贪功急进所致!」

赵构端坐御座,神情阴沉未发一言。

户部尚书朱胜非皱眉道:「汪公,此言差矣。孔彦舟虽非我宋臣,但终究助我诛除钟相,不能尽责归咎于他。实则,乃是伪齐撤兵,致使我军孤悬敌境,方才铩羽而归。」

「哼!」兵部侍郎张焘冷笑一声,「何至于此?孔彦舟本可稳步推进,徐图攻破洞庭湖贼巢,但他急于邀功,仅斩钟相便撤军不顾,使我军陷于绝境。这一败,荆南五州皆落敌手,岂非他之过?」

「可如今,议和更难了。」右丞相吕颐浩皱眉道,「当初,我等拟与金国缓和,便是假意剿匪,以示诚意。但现今非但未能巩固荆南,反使楚贼坐大,金国定会乘势加重议和条件!」

赵构终于开口,语气低沉:「议和之事,金使近日催促日急,已有意索取荆湖财赋之地,更欲令朕亲赴金营称臣。然今荆南失陷,局势愈加不利,诸公以为,该当如何?」

群臣面面相觑,皆觉此事棘手。

枢密使李回沉吟道:「如今之计,唯有设法恢复荆南局势,方可在谈判桌上有所筹码。臣以为,不如另行招募湘西、川东义军,由荆湖南北路安抚使张俊督战,重夺荆南。」

「张俊?」汪藻摇头,「他在潭州久战未克,如何再担重任?」

吕颐浩却道:「可先以招抚之策,晓以大义。若杨幺知顺,封官赐爵,或可借之与金周旋。」

张焘冷哼:「杨幺不过湖盗,如何可信?更何况,他斩我官军,复立国号,自号‘齐天大圣’,这等狂妄之徒,岂肯归降?」

「若不降,便灭之!」汪藻沉声道。

赵构眉头紧锁:「若招降不成,再战无疑。只是,如今兵力不足,江淮防线又不可空虚,如何调兵?」

众臣皆默然。

良久,李回叹道:「陛下,恐怕,此番议和,已非我等所能掌控。」

赵构脸色阴沉,攥紧了扶手,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惶恐。

堂上诸臣激烈争论,气氛剑拔弩张。面对荆南尽失、金国逼和、明国虎视眈眈的危局,群臣各执己见,主战、主和派相互攻讦,难有定论。

汪伯彦负手而立,沉声道:「如今之势,我朝三面受敌,金、明、楚三方皆对我不利。荆南之失,意味着洞庭贼寇羽翼已成,若听之任之,恐将成为第二个方腊!然则,我宋兵力有限,难以两线作战。唯一之策,便是‘联虏平寇’,借金军之力,共同剿灭洞庭湖之贼。」

此言一出,堂上顿时哗然。

兵部尚书张焘怒道:「汪公所言何等荒谬!金人狼子野心,我朝屡遭其辱,如今不思报仇,反欲与之为伍?!」

「张尚书!」汪伯彦冷冷反问,「你方才言金人狼子野心,然则明国便是仁义之师乎?方妖女立国金陵,开国之初便拒绝奉我为正统,现更谋江淮之地,声称‘大明’而以‘宋’为敌。倘若荆南洞庭贼寇与之连成一气,东西呼应,则我江南社稷,危矣!」

言毕,他目光转向赵构,郑重道:「陛下,金国虽为夷狄,但目前情势危急,明楚二寇才是心腹大患。若我等能暂时以金国为盟,共同剿灭湖匪杨幺,则金人必不敢轻易南下,而明国在江东亦难以对我造成威胁。此乃缓兵之计,亦是保江山之计。」

赵构沉吟不语,堂下众臣议论纷纷。

此时,秦桧缓步上前,拱手道:「汪相之策,确有可行之处。然则,金人未必肯无偿出兵,反欲趁机逼迫我朝让步。此番议和,金人不仅索地,还欲行册封之辱,以陛下为‘镶绿旗主’,赐姓完颜。此等侮辱,绝不可受。」

听到此处,众臣更是群情激愤,御史中丞何铸厉声道:「此乃亡国之辱!若陛下受封‘镶绿旗主’,我宋室何颜面立于天下?!」

「正是如此。」秦桧淡然道,「但既然金人索地,我朝亦可借机调整议和条件。」

他环视群臣,语气低沉:「诸公皆知,如今我朝腹背受敌,金、明、楚三方,环伺而动。我朝最大的隐患,在于江南西路,与明国相邻。一旦战事起,江南难保。倘若将江南西路让与金国,既能换取撤销册封之辱,又可借金军阻隔明、楚二贼,使其难以呼应。」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哗然。

张焘拍案而起:「荒唐!江南西路乃我朝命脉,粮仓所在,岂能拱手让与金贼?!」

汪藻亦冷笑:「秦丞相此言,未免太过迂腐。江南西路若失,我朝江南半壁尽皆危矣!」

秦桧不慌不忙,淡然道:「张尚书,汪公,请细思三国之事。当年孙权借荆州于昭烈先主,使东吴暂时无虞;而后昭烈先主占据汉中,反使曹操不得南进。如今我朝荆湖之地,金人垂涎,明国亦虎视。我等若让出江南西路,表面上是丧失一地,实则是让明国只与金人接壤跟大宋脱离接触,让他们彼此牵制。」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更何况,我等尚可暗中施策,挑拨金、明二国之矛盾,使其互相忌惮。届时,我朝既无金人威胁,又免明楚连横之祸,岂非上策?」

赵构微微皱眉,缓缓点头:「秦相所言,确有道理。」

张焘脸色铁青,厉声道:「此等卖国之计,岂能行之?!秦桧!你莫不是想将大宋江山,拱手献于金人?」

汪藻亦愤怒道:「今日让出江南西路,明日金人索取江陵,后日岂非要逼陛下北上亲迎?!此等退让,何时方休?」

朝堂之上,主战派群情激愤,甚至有人当堂拔剑怒斥秦桧卖国。

然而,秦桧神色淡然,拱手说道:「诸公若有更好的计策,不妨拿出来。若非如此,便请诸公深思:究竟是暂时的让步以存国,还是死战到底,置江南于不顾?」

赵构沉吟片刻,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目光在秦桧与汪伯彦之间游移,最终缓缓道:「秦相之策,朕尚需思量。但眼下之局,确已不容乐观,诸卿亦需谨慎应对。」

众臣闻言,虽有人仍愤怒不已,但也有人陷入沉思。

此时,江陵宫城之外,江水翻涌不定。风雨飘摇的大宋,似乎正迎来新的抉择时刻。

金人与明国,究竟孰敌孰友?江南西路,究竟该守该弃?江陵朝廷,面临着建炎以来最艰难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