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和尚原大捷
大军行进间,完颜宗辅坐于中军,目光深沉,环视身侧二将。他右手抬起,指向西南方,沉声道:「泾原归兀朮,熙河属阿鲁卜,务必速战速决,不可久拖。」
「喳!」
完颜宗弼——即女真之虎完颜兀朮,闻令即动。他率领右翼都统军,一路攻破泾原诸堡,先锋千户赫舍里孛鲁先破会州,继而猛攻平凉。宋军守将关师古虽拼死抵抗,但终因兵力不足,未能坚守,被迫率部向天都山撤退,泾原路宣抚司随之失陷。
与此同时,左翼都统完颜宗伟亦率军南下,挥兵熙河。金军至兰州,宋军守将孙渥督军抵御,然而金军善骑射,又以重甲步军强攻城池。孙渥坚守半月,终因粮尽援绝,率残部弃城西逃,兰州陷落。随后,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取河州、洮州,尽占熙河路。
至此,整个陇右已成金军之地。
消息传至中军,完颜宗辅端坐大帐,听完战报后,缓缓点头,面色不见喜怒。他知西北虽已落入掌中,然南方大局未定,江淮一带更是棘手——大金原本最倚仗的正蓝旗,早前在扬州一战中,被方梦华的明军全歼,几乎损失殆尽。此番泾原、熙河攻取后,正是他以此功升任一旗之主的机会。
完颜宗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间战事已定,兀朮,阿鲁卜,撒离喝坐镇西北,整顿军务,待命再战。本勃极烈即刻启程,回燕京重整正蓝旗。」
一场风雪,掩盖了西北的战火。金军横扫之势,已然成形,天会七年春,西北大地冰寒彻骨,渭水两岸满是肃杀之气。镶黑旗三固山兵马在和尚原战败的消息传回后,完颜宗弼暴怒不已,他深知吴玠兄弟是宋军在西北的支柱,若不尽快攻破川蜀门户,燕京北方诸王势必再生疑虑。于是,他召集正黑、镶黄两旗兵马十余万,渡渭水至宝鸡,沿山势结连珠营数十座,依险屯兵,垒石为城,誓要自和尚原一路攻入川蜀,先斩吴玠,再取汉中。
完颜宗弼身披黑金甲胄,立于营中,扫视帐内诸将,沉声道:「吴玠此獠不过匹夫之勇,凭借地势侥幸得胜,待吾军大军压境,他还能躲到何处?」
镶黄旗猛将蒲卢浑拱手道:「吴玠虽有骁勇之名,然不过区区偏师。此番咱们调集十余万大军,造浮桥跨渭水,已然占尽地利,待攻破和尚原,便可一鼓作气进取汉中。末将愿为先锋,先破宋军营垒!」
完颜宗弼冷笑:「先锋之职,本帅早有安排。」他目光一转,看向正黑旗名将赫舍里满固,「满固,你乃本帅帐下最猛之将,明日便率五千铁浮屠为前锋,先探吴玠虚实,迫其出战。若能引宋军出寨,自可尽歼此獠!」
赫舍里满固抱拳大笑:「末将定不辱命,叫南蛮看看金国勇士的厉害!」
帐内诸将齐声附和,军心激昂。完颜宗弼摆手道:「众将整军备战,待浮桥稳固,便发兵进攻!」
夜色渐深,宝鸡一带的金军大营内火把通明,连绵的营寨犹如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静待天明的一战。
而与此同时,和尚原上的吴玠已得斥候飞报,得知金军大举来袭,正聚集诸将,共商对策……
春风渐暖,秦陇大地上冰雪初融,然而和尚原一线却杀气弥漫,战云压顶。吴玠以天险据守,欲挡金军南侵,而完颜宗弼亦知战机稍纵即逝,誓要迅速攻破宋军防线,直捣蜀地门户。
完颜宗弼阅罢吴玠战书,冷笑一声,召集诸将,道:「吴玠此人,不足挂齿,然据山固守,亦不可轻敌。汝等须尽锐而出,步战取胜,速擒吴玠,以雪富平之耻。」
次日清晨,金军大营战鼓隆隆,完颜宗弼身披铁甲,策马立于阵前,亲自督战。金军先锋由术虎高琪统领,率五千精卒直扑宋军防线。术虎高琪乃金军名将,素有骁勇之名,手持长槊,身先士卒,直取宋军左翼。
吴玠立于寨墙之上,见敌军步卒蜂拥而上,笑道:「金贼果然依计而行!命诸军弓弩齐发,神臂弓待令再放!」
话音未落,宋军弓弩如雨,黑压压的一片箭矢从高处洒落,金军虽披铁甲,仍被射倒无数。术虎高琪咬牙挥槊,带领亲兵拼死突进,硬生生杀入宋军外营,眼看便要撕开一道缺口。
忽然,只听吴玠大喝一声:「神臂弓放!」
城头上,数百名弩手同时松开弓弦,特制劲弩「砰砰」作响,弩箭破空而出,直插敌阵,术虎高琪身边的兵士接连中箭,倒地不起。术虎高琪亦身中三箭,强撑片刻,终因失血过多,轰然倒地。
金军见先锋折损,士气受挫,纷纷后撤。完颜宗弼见状,怒喝道:「懦夫,给我冲!」随即令完颜讹鲁带本部猛攻右翼,同时命完颜杲、蒲察昌领兵迂回,从侧翼包抄宋军。
吴玠见敌军三面来攻,毫不慌乱,挥手道:「鸣金,诱敌深入!」宋军假意败退,引金军深入山谷。待金军半数入谷时,吴玠骤然举起令旗,大喝道:「放石,放箭!」
两侧山坡上
,早已埋伏的宋军将滚木擂石推下,如天降雷霆,金军顿时大乱,死伤无数。与此同时,吴璘率领一支精兵从侧翼杀出,长枪直刺敌阵,霎时间杀声震天,血染山谷。完颜宗弼见战局不利,怒吼道:「传令撤军!」金军余部且战且退,残存士兵拼命逃出山谷,在大本营前重新列阵。
这一战,金军折损近万人,术虎高琪、蒲察昌等名将战死。吴玠立于高岗之上,望着溃败的敌军,朗声道:「金贼也不过如此!」宋军将士齐声高呼,士气大振。
完颜宗弼望着满地尸骸,面色阴沉,心知今日之战已然败北,若再强攻,恐怕得不偿失。只得咬牙撤军,另寻破敌之策。
三月初三,晨光熹微,和尚原四野寂静,唯有山风吹拂旌旗猎猎作响。宋军已然严阵以待,而金军十万大军如乌云压境,黑压压一片,自山下汹涌而来,地动山摇。完颜宗弼身披铁甲,策马立于阵前,手中长刀遥指宋军,厉声喝道:「贼军匹夫,束手待毙!」
吴玠面无惧色,立于高处,朗声道:「金狗无耻,屡犯中原,今日吴某便叫你有来无回!」随即令旗一展,号令传下:「驻队矢,放!」
宋军早已弯弓搭箭,强弩上弦。随着一声令下,弩矢破空而出,宛如疾风骤雨,朝着金军前阵倾泻而去。金军虽身披铁甲,然箭势猛烈,透甲而入,前排士卒顷刻间倒下大片,血染大地。
完颜宗弼见势不妙,急令前军暂避,然后阵士卒未及撤退,已然大乱。吴玠见敌势衰退,当即令王喜、王武兄弟率军从左翼出击,郑宗、郭震率军从右翼包抄,直取金军粮道。
王喜、王武兄弟手持长枪,引兵冲入敌阵,直刺金军辎重部队。金军仓促应战,措手不及,粮道被截,顿时大乱。完颜宗弼见粮道受袭,知此战再难久持,只得下令撤军,向北退至神坌。
吴玠冷笑道:「金狗果然向神坌而去!众将士,随我擒贼!」遂亲率杨政、马希仲领三千精兵,提前埋伏于神坌乱树林间。宋军战旗密布,佯作大军驻扎之状,暗中却已设下天罗地网,静待金军自投罗网。
完颜宗弼率残军奔至神坌,见乱树林间旌旗飘扬,疑有伏兵,遂勒马驻足,沉吟道:「吴玠兵少,怎会埋伏于此?莫非虚张声势?」完颜杲上前拱手道:「大帅,若拖延不前,恐后有追兵,不如拼死杀出!」
完颜宗弼咬牙道:「拼死杀出!」遂令大军举刀冲入树林。
霎时间,伏兵骤起!杨政大喝一声,率军自高处杀出,巨石翻滚,箭矢横飞,宋军呐喊震天。金军遭伏,阵脚大乱,士卒四散奔逃。马希仲挥舞大刀,直取完颜宗弼,金军左右护卫拼死相抗,刀枪交错,血溅当场。
完颜宗弼见大势已去,急挥令旗,令亲卫护送突围。杨政跃马拦截,大锤翻飞,连毙数将,眼见完颜宗弼便在咫尺,猛然一锤砸下,完颜宗弼急拨马避开,然其坐骑被锤势震倒,完颜宗弼跌落马下。宋军欢呼:「擒住兀术!」
完颜宗弼忍痛爬起,挥刀拼杀,左右亲兵死战护主,方才得以突出重围,弃甲丢旗,狼狈遁逃。金军大败,死伤无数,和尚原一战,宋军大捷。
吴玠立于山巅,望着满地金军尸骸,豪气顿生,朗声道:「金贼胆寒,蜀地无忧!」众将士高呼:「大捷!」
金军狼狈奔逃,马蹄踏碎山间枯叶,铠甲相碰铿然作响。完颜宗弼一手握缰,一手捂着胸口,鲜血从甲缝渗出,脸色苍白。他回头望去,只见吴玠银甲在身,白马如霜,手中长枪直指己军,大喝:「金狗何不束手就擒!」
「南蛮休得猖狂!」完颜亨见父亲负伤,怒不可遏,双手握紧八棱紫金锤,纵马便冲。
吴玠冷笑,轻拨马缰,枪锋一抖,枪影如电,直刺完颜亨面门。完颜亨虽年幼,却勇力惊人,举锤相迎,锤枪相交,火星四溅,战马嘶鸣后退半步。吴玠眉头微挑,暗叹此子天生神力。
金军中,一员猛将见状,拍马飞驰而来,乃是千户术虎阿里,他大叫道:「少主退后!」一边挥刀猛劈吴玠,意图救援。吴玠枪花一挑,顺势斜刺,枪尖正中术虎阿里咽喉,鲜血喷涌,尸首翻下马去。
完颜亨见亲兵惨死,怒吼一声,纵马再战,紫金锤舞成风轮。吴玠端坐马上,长枪游走如龙,避其锋芒。两人激斗数合,完颜宗弼见吴璘、郭浩已率军合围而来,心知不妙,强忍伤痛,大喊:「孛迭,速退!」
完颜亨虽勇,却也知大势已去,狠狠瞪了吴玠一眼,拨马便走。吴玠冷哼,挺枪便追,哪知忽听「嗖嗖」数声,竟是金军早有埋伏,暗箭朝吴玠飞来。他急勒战马,舞枪拨开数箭,余光扫见完颜宗弼已被亲兵护着,翻身上了一匹快马,疾驰逃遁。
此时吴璘、郭浩两路大军已杀入金阵,金军阵脚大乱,士卒惊呼:「后军何在?」然后阵亦被宋军切断,哭喊成片。吴璘跃马前冲,手中陌刀寒光一闪,一名金军猛安尚未来得及举刀,已被拦腰斩断。郭浩则带着弓弩手攀上山丘,弩箭齐发,将乱军射倒大片。
金军溃不成军,争相夺路逃命,践踏无数。神坌小道本就崎岖,众金兵挤作一团,跌落山谷者不计其数。完
颜宗弼负伤逃至山口,猛然回头,见自己一万精兵已死伤大半,眼中尽是惊恐绝望之色。他双拳紧握,咬牙道:「吴玠,此仇不共戴天!」吴玠勒马停在山道中央,见金军已然溃逃,朗声道:「金贼伤亡惨重,已无再战之力!传令全军,收拢战场,不可追击过远。」
而完颜宗弼回营之后,满目苍凉,只觉胸口疼痛难忍,低头一看,甲上血迹已然干涸。他咬牙切齿,缓缓道:「吴玠,此仇,我必报!」
当夜火光熊熊,宋军如猛虎出柙,刀枪映着火光闪烁,夜风中弥漫着血腥气。吴玠立于高丘之上,见金军连营起火,溃兵四散奔逃,便知大势已定,朗声喝道:「贼军已乱,诸将随我杀入营中,不可放走兀术!」
宋军呐喊震天,杀声四起。吴璘提刀纵马,率先锋军自东南角掩杀入金军大寨,手中陌刀横扫,将一名金军偏将连人带甲劈为两段。王喜、王武兄弟则自北向南,长枪挑翻数十金兵,一路斩将夺旗,夺下数座营垒。郑宗、郭震亦率轻骑兵绕道山口,阻断金军退路。
金军大寨内,完颜宗弼方才入睡,忽闻四野杀声震天,顿时惊醒,翻身跃起,急问道:「何事惊慌?」营中亲兵慌乱奔入,跪地大叫:「宋军劫寨!东南西北四处起火,我军已溃,万户术虎岱刚才战死!」
完颜宗弼脸色惨变,披甲提刀,疾步冲出中军大帐。只见远方火光冲天,宋军旗帜遍布夜空。他心知不妙,厉声道:「何人先去迎敌?」众将尚未答话,忽听山谷间传来宋军呐喊:「穿赤袍金甲者就是兀术,生擒必有重赏!」
完颜宗弼听得真切,心中大惊,低头望向自己——一袭赤袍,在火光映照下分外显眼。他咬牙低骂:「该死!」急扯下红袍,丢入火中,换上寻常甲胄。未几,宋军又高喊:「虬髯者就是兀术!」
完颜宗弼顿觉脊背发寒,猛然拔出腰刀,割去满脸虬髯,须发洒落甲上,满是焦躁与狼狈。可未等他喘息,又听宋军叫道:「骑乌马短髯者便是兀术!」
完颜宗弼心头狂跳,忙用斗篷掩面,不敢再迟疑,翻身上马,与诸将狼狈逃窜。四野厮杀声震耳欲聋,吴玠、吴璘两军合围之势已成,金军丢盔弃甲,死伤无数。
「护驾!护驾!」亲兵们大呼,耶律恕、耶律高八二人自乱军中杀出,各持长槊,护在完颜宗弼两侧,拼死突围。耶律恕手起槊落,一名宋军骑兵连人带马钉死地上,耶律高八亦挥斧劈翻两名宋将,口中高喊:「保护元帅杀出去!」
完颜宗弼趁隙催马狂奔,杀透宋军左翼,一路向山口疾驰,马蹄践踏血泥,火光映照下,宛如逃亡的孤魂。三十里奔袭,身后追兵紧咬不放,直到平地处才稍缓。可刚至山口,猛然间,火把亮起,刀枪如林。王喜、王武、郑宗、郭震四员猛将,早已列阵拦截,厉喝道:「金狗休走!」
金军再受重创,将士多战没,横尸遍野。完颜宗弼被迫回马,满脸狰狞,嘶吼道:「拼死突围!」耶律恕、耶律高八二人抱定必死之心,率残兵拼力死战,血洒战场。两人一身血污,身中数箭,仍强撑残躯,护着完颜宗弼杀出重围。
狂奔数里,直至身后杀声渐远,完颜宗弼方才勒马喘息,浑身冷汗湿透战甲。他回头望向战场,火海翻腾,喊杀声仍未停歇,昔日精锐大军,如今已成断壁残垣。他双拳紧握,目眦欲裂,低声咆哮:「吴玠、吴璘,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吴玠立于高岗之上,望着满山遍野的金军尸骸,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手持长枪,银甲上溅满敌血,烈风吹拂,旌旗猎猎作响。和尚原一战,斩辫子头两万余级,猛安详稳、谋克详稳三百余人被擒。血流成渠,山谷尸横二十里,残阳映照下,竟似赤红色的地狱。宋军将士浴血奋战,终得此惊天大捷。
吴璘策马奔至吴玠身旁,兴奋道:「兄长,金贼已溃,兀术弃甲而逃,此战可谓前所未有之胜!」
吴玠微微颔首,沉声道:「金军虽败,但不可掉以轻心。完颜宗弼虽胆战心惊,然其狡诈多谋,断不会轻易罢休。」他环视四方,对众将道,「命令诸军搜缴战场,收拢降卒,整理甲械兵刃,待整顿完毕,即刻班师。」
宋军欢呼雷动,吴玠随即下令,将俘获的猛安详稳、谋克详稳等金军将领羁押,收编甲胄军器无数。吴璘、郭浩、王喜、王武等将各自率部,逐步清理战场。
完颜吴乞买得知战败消息,虽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他下令完颜宗弼暂留军中修整,以镶黑旗新旗主完颜撒离喝为陕西经略使,驻兵凤翔府,与吴玠对峙,遏制宋军反攻。
捷报传至江陵,张浚得知吴玠以寡敌众,大败完颜宗弼十余万众,欣喜若狂,立刻上奏朝廷,力荐封赏。此役是宣和七年以来宋军对金作战取得的首次完胜,尤其在明军已经先挟扬州大胜之威席卷东南后,南宋终于得以在西南稳住人心。
赵构闻报,龙颜大悦,亲笔御批:「吴玠力挽狂澜,保我西陲,功勋卓著,宜重加赏任。」随即下诏,擢吴玠为镇西军节度使,吴璘为泾原路马军副总管,郭浩升知利州。杨政以战功拜恭州刺史,王喜、王武、郑宗、郭震等亦皆受赏,西北
军士气大振,川陕局势稳固。凤翔府中,完颜撒离喝整顿兵马,谋划反攻。而吴玠虽胜,却知金军必不会善罢甘休,便令吴璘加强城防,修筑堡垒,选拔精兵,操练弓弩。又遣人入蜀,募募壮丁,积聚粮草,以备再战。
自此,川陕战局稍缓,金军虽挫,然北方狼烟未散,吴玠知,西北之战,远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