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升官发财
薛瑄一时难以接受。
“怎么?不行?”
朱祁钰歪着头,笑着问。
薛瑄摇了摇头,说:“未嫁从父,是我对不起蓉儿。再说,女子只要懂点礼数、修养,我觉得也没啥不可以。”
这下轮到朱祁钰吃惊了,他问:“那你说的朱程理学呢?”
“孔子说过:吃饭是天理,吃山珍海味就是;夫妻是天理,三妻四妾就是。”
薛瑄抬起头看着朱祁钰,接着说:“我不是不愿变通的人,只是心里实在放不下这件事。”
程朱理学最看重的,就是女子要守节,一生不改嫁。
不过,读书写字这方面,并没有说女子不能学。
但后来的人对理学的理解常常走偏了。
比如有人问:如果一个寡妇生活无依,能不能再嫁?
程颐回答说:这是后人怕她饿死才这么说;可饿死是小事,失节才是大事。
其实这并不是程朱理学的本意,只是后人片面理解了。
不管是程颐还是朱熹,对于女子再嫁的态度其实都很通情达理。
朱熹认为,丈夫死后改嫁,虽然算是一种失节,但在某些情况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圣人也不会强求禁止。
程颐自己就做过类似的事,他的外甥女的姐姐去世后,外甥女成了寡妇,程颐怕她姐姐难过,就把她接回来让她改嫁。
但因为宋朝对女子再嫁比较宽容,有些女子嫌弃贫穷、追求富贵,导致改嫁风气越来越严重。
于是朱熹又说,如果丈夫没本事,养不活妻子,妻子走投无路怎么办?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只讲大义;只是担心妻子想离开丈夫,可能另有隐情,需要仔细查清楚。
道理很简单,就是不要只看表面,要追根溯源。
这也是薛瑄一直纠结的地方。
一方面要顾及女子的名声和气节,另一方面又要保持理性客观。
从元朝开始,理学逐渐发展到顶峰,和儒学一样,也被宗教化、极端化了。
在这种背景下,王阳明的心学进一步把这种思想推向极致。
朱祁钰并不太懂这些,他只是觉得儒家的各种学派,都是统治者用来控制百姓的工具。但他知道,程朱理学的兴盛,是在元朝乡绅大量兼并土地的时候。
而程朱理学再次被重视的时间点,正好是明朝末年,那时候土地兼并也达到了顶峰。
所以,这种思想不只是针对某一个人。
清朝的吕留良就利用这一点,用它来批判私心、批判功利,攻击当权者。
后来他病死,还被挖墓戮尸。
至于薛瑄,在北方开创了河东学派,和后来的王阳明,可以说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朕打算任命你为左佥都御史,你觉得怎么样?”
朱祁钰听到薛瑄说自己不是迂腐之人,有点惊讶,但还是回到正题上。
左佥都御史是正四品的官职。
薛瑄之前担任的大理寺少卿,只是从四品,这次算是升职了。
薛瑄听完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望向皇帝。这个职位属于都察院,而以前陷害他的那些人,如今正是都察院的主管。
这不就是中庸之道吗?
“臣,谢皇上隆恩。”
薛瑄站起身,跪下磕头说道。
“等朕写封信,你就可以去都察院上任了。”
朱祁钰并不知道薛瑄心里的想法,他重用薛瑄,其实是想让他去辽东推行教化,并不是传教,而是教化当地的百姓。
太宗朱棣把汉人迁到辽东,但那里的气候寒冷,现在大部分都是军队屯田的形式。
辽东地域辽阔,包括现在的辽宁、吉林、黑龙江,甚至还有后来的那片地方。
女真人在朱棣手下战败后,有一部分被迁到了高丽。
他们和高丽经常打个没完没了。
高丽李氏对女真各部采取拉拢政策,虽然对东北地区有些想法,但也不算太强烈。
现在这个世界的边界并不明确,只要我在那里修了城,势力能到达的地方,就是国境线。
在明朝以前的君臣看来,让女真和高丽互相打得死去活来,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朱祁钰不一样,他看中的是亚洲第一的铁矿!
茂山铁矿!
那是个巨大的金矿,藏在一堆沙子里,只有朱祁钰知道它的价值。
再加上辽东地广人稀,特别适合发展重工业。
所以控制辽东,势在必行!
至于高丽,现在应该叫它“”,是太祖赐的名字。
因此,“”的外交称号,一般称为“皇明国”或“大明国”。
到了朱棣的时候,他曾下旨说:“你们去那边看看,有长得好的女子,挑几个送来。”
于是就下令禁止国内女子出嫁,全国开始选妃子,虽然选出了五个,但朱棣不满意,又说:“去年送来的那些女子,胖的胖,丑的丑,矮的矮,都不怎么样!”
来自宗主国的嫌弃,自然让后来的韩妃深受朱棣宠爱。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阻碍大明的就是。
海运也是一个选择,但最好还是在当地选址建兵工厂,为大明提供军需。
当然,这一切不能操之过急。
刘安现在就在辽东,随时准备闯入塞北去找脱脱不花谈谈心。
在朱祁钰的计划里,明年刘安将率领一支由瓦剌联军组成的军队,开赴蒙古。
之后的汉化工作,像薛瑄这样的大儒来编史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厅堂里,薛蓉儿也算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至于她自己,教书混口饭吃,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从王府出来,街上积雪都被扫得干干净净。
薛蓉儿仰头看着飘雪,没回头瞧薛瑄一眼,就走了。
薛瑄一直望着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京城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处自然由朝廷来安排。
所谓的官宅,就是官员宿舍,通常和衙门在一起,是外地官员进京时的临时住所。
薛瑄当的是佥都御史,他的住所就在都察院旁边。
所以他拿着皇帝亲笔写的信,去都察院报到。都察院值班的右都御史陈镒正在整理御史们弹劾的奏折。
他听说薛瑄带着皇帝的手书来上任,心里顿时一阵不是滋味。
官员复职本来很正常,但因为他在午门表现得太激动,一直不太受皇帝信任。
再加上胡濙那件事,皇帝对他恐怕更不放心了。
这下子,以前的事又翻出来了。
“薛瑄兄。”
两人年纪差不多,没什么上下级之分,陈镒站起身拱了拱手。
“陈大人。”
和陈镒不同,薛瑄是来上任的,而陈镒是他的上级,所以他很客气地行了个礼。
值班室不大,几把椅子、一张小桌,还有一张办公桌,这就是陈镒的办公室。
“坐吧。”
陈镒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皇上亲笔写的圣旨,我已经看过了,佥都御史的位置,我让人先给你安排好住处了。”
薛瑄刚坐下,又站起来说:“多谢陈大人。”
“其实,我想跟薛瑄兄说几句真心话。”
陈镒摆摆手,让薛瑄别太拘束,才开口说道。
什么真心话?
薛瑄心里这么想,便说:“陈大人请讲,卑职洗耳恭听。”
“你还记得吗?当年王振找你,你却以各种理由拒绝了,那时候杨公也劝过你,可你没听。”
陈镒摸着胡子,抬头像是在回忆什么。
这事挺复杂的,王振当时为了拉拢人,找老乡杨士奇打听谁有本事,杨士奇就推荐了薛瑄。
被王振看中的人后来都升官发财了。
陈镒和王文就是其中两个。
而薛瑄也因此从提学佥事一下子升到了大理寺少卿。王振通过杨士奇等人,私下约见薛瑄,但薛瑄拒绝了。
结果就被诬陷入狱了。
陈镒和王文都得了王振的好处,现在提起这事,明显是想推卸责任。
“如果现在再让我选一次,我还会说:在朝廷领赏,在私下谢恩,我不干。”
薛瑄盯着陈镒,眼神坚定地继续说:“陛下英明神武,我多少有点了解,王振那种人,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人都愿意跟着有本事的人走,薛瑄也是,所以他在天顺年间发现这位所谓的“叫门天子”一点没变,还是平庸无能,就辞官回乡去了。
“我也这么想。”
陈镒点点头,目光也变得坚定:“以前我没得选,现在因为陛下英明,我想好好干一番事业,也希望薛兄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个正派人。”
“你认识我女儿薛蓉儿吗?”
听到这话,薛瑄愣了一下,接着低下头问。
再抬头时,薛瑄眼睛红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就因为我,她被送进了教司坊!是她自己求的皇上!”
最后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怒吼。
“你知道吗?我刚从皇上那儿回来,皇上特意让我父女见了一面,从进府到离开,她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听着薛瑄的怒吼,陈镒沉默了,心里满是愧疚。
薛瑄喊完后,定了定神,说:“我给不了大人机会,真正能给大人机会的,是当今皇上。”
陈镒沉默了很久。
“朝会上我会向皇上认罪,但你也知道,不只是我,朝廷很多人都受过王振的好处。”
叹了口气,陈镒继续说:“这么做,我就成了众矢之的,说什么让皇上为难,胡濙之后,我觉得太危险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说起京城保卫战。
“当时,我在安抚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