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眼神交流
冬天不像春夏秋,万物凋零,寒风刺骨,普通人靠自己很难在野外找到足够的食物。
路过集市时,唐六顺还能看到一些撑不下去的家庭,把一根干草插在年幼孩子的头上,跪在地上,等买家来买。
这就是所谓的“插标卖首”。
孩子太多养不起了,不如卖给别人家,至少还能活命。
当家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孩子时,这些人只能卖掉田地。
最后,家里的土地归了地主,他们自己成了佃户。
这就是所谓的仁宣盛世,不只是明朝的,历代都是这样。
百姓没饿死,就是太平盛世。
伊王府坐落在洛阳西北角,南门就在集市附近,靠近大运河。马车停在南门外,几个人从侧门走了进去。
绕过前院,在回廊里转了几道,来到膳厅。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看起来刚端上来不久。
膳厅灯火通明,从外面进来,能感觉到温度一点点升高。
正对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个肚子挺大的中年人,他就是伊王朱颙炔。
朱颙炔没有起身迎接,而是伸手指了指空位:“都进来坐吧,天冷,我腿脚不方便,就不去接你们了。”
只有唐六顺站在门口,看着三部的人坐下。
朱颙炔没多想,唐六顺穿着差役的衣服,看起来像个下人。
“各位远道而来,我未能远迎,自罚一杯,还请见谅。”
一个身穿半透明薄纱、容貌娇美、活泼可爱的婢女,轻轻拿起酒壶,给伊王斟酒。
其他人的身边也都站着这样的婢女,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眼神温柔,害羞动人。
朱颙炔举起酒杯,三部的人互相看了看,也纷纷举杯说道:“伊王殿下设宴款待,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干杯,干杯。”
温热的酒水下肚,整个人顿时暖和起来。
“嘶——哈——好酒!”
都指挥瞪大了眼睛,缓过神来后说道。
听了这话,朱颙炔笑了笑,拍了拍手,接着几个身材婀娜的歌女便轻快地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的是表演的人。
“开始奏乐,开始跳舞!”
朱颙炔大声喊道。
站在门口的唐六顺看着那些舞者像仙子一样轻盈地舞动。艺人们扭动着腰身,每一个动作都若隐若现地展露着自己的身段。
乐师们吹拉弹唱,合在一起,成了一首悦耳的曲子。
饭桌上,荤菜素菜摆得满满当当,四个人都吃不完。
空气中飘着酒香、饭菜香和胭脂的味道,让唐六顺感到恶心,差点想吐。
透过艺人们的腰间缝隙,他看到四个人互相敬酒,御史虽然比较含蓄,但也没少喝;按察使一边喝酒一边跟伊王说话;都指挥则盯着某个地方,不住地摇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
这时,一个太监捧着一个托盘走来,上面放着一杯酒和一只鸡腿。
“殿下说,差役也辛苦,特意让您暖暖身子。”
太监低着头,恭敬地说。
唐六顺看了看托盘里的东西,又看了看那边,最后扫了一眼酒桌上的气氛。
他拿起鸡腿,说:“就不喝酒了。”
说完,张嘴就咬。
太监见状,笑容更加灿烂了,说:“大人尽忠职守,是大明的福气。”
说完,他面向唐六顺,倒退着走了出去。
这时,朱颙炔拍了拍手,音乐和舞蹈立刻停了下来。
他看着唐六顺,笑着说:“小兄弟,别光站着,过来,一起喝酒。”
他朝唐六顺招了招手,唐六顺却摇了摇头,说:“职责所在,不能喝酒。”
“那来吃点东西吧,这里这么多好吃的,我们都没吃完,对不对?哈哈哈。”
朱颙炔看向另外三人,大笑着说。
听到这话,另外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都看向唐六顺。
“那恭敬不如从命吧。”
唐六顺第一次露出笑容,但看起来很不自然。
他走到酒桌旁,坐在朱颙炔对面,以免挡住伊王看舞。
“哈哈哈,接着奏乐,接着跳。”
看到唐六顺坐下,满脸通红的朱颙炔笑着大声说。
话音刚落,音乐再次响起,舞姿也更加妩媚。
酒过三巡之后,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侍女,亲密地靠在一起。
“各位,说实话,你们来,是来查田地有没有问题吗?”朱颙炔满脸通红,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正、正是,不过,殿下放心,您查过了,合、合法!”
御史眯着眼睛,醉醺醺地看着伊王,傻笑着回答。
一旁的唐六顺也差不多,酒桌上被劝了几杯,脸上已经泛红了。
“那当然,我秉公执法,不信问王府的人。”
朱颙炔说完话,身体突然往前一倾,捂着嘴,朝膳厅外面跑去。
不久后,外面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朱颙炔站在门口说:“各位,尽管玩乐,我先告辞了。”
说完还叮嘱下人好好招待大家。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走到拐角后,脚步就稳当多了。
“哼!”
他轻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膳厅里,香气扑鼻,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唐六顺抓住自己大腿上的手,看着旁边的婢女。
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正当唐六顺有些受不了的时候,孙典簿正好出现,低声说:“殿下已经给各位准备好了客房。”
听到这话,婢女便扶起客人,贴着他们的手臂,把他们带出了膳厅。
(省略)
唐六顺躺在床上,身上还披着几片轻纱,床又软又舒服。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享受,比青楼还好。
他轻轻把手从头下抽出来,双手交叉垫在脑后。
唐六顺脑子里回想起以前在大院的日子,接着又想起路上看到的场景,然后画面转到灯火通明的膳厅,最后才是这帐幔遮掩的软床。
他抿着嘴,感觉到胸口被抚摸,便不再多想,再次扑上去,房间里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王府某个角落,朱颙炔穿着衣服,露出胸膛。
面前的人手脚被绑住,绳子固定在四角,悬空挂着。
嘴里只能发出呜咽声,嘴巴被丝绸堵住,女子满脸泪水,头发散乱地晃动着。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男人的喘息声。朱颙炔走后,几个下人进来,直接用草席把人卷起来抬走了。
黑夜恢复了平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没人太在意。
晨光穿透薄雾,阳光重新洒在洛阳县,路边有人倒着昨晚的夜壶,男仆出门买菜,或者清洗痰盂。
古色古香的洛阳渐渐从睡梦中醒来。
伊王府的主人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他问了下仆人,得知巡查组的人还在睡觉,便让人不要打扰。
唐六顺睁开眼,身上缠着东西,挣扎的动作吵醒了身边的人。
在婢女的帮助下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唐六顺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巡查组的人陆续起床,开门看到彼此,都会心一笑。
随后在仆人的安排下吃早餐。
这时,朱颙炔出现了,脸色非常严肃。
御史见状,问他怎么了?
朱颙炔皱着眉头,沉声说:“听说京城有人想要刺杀皇上。”
“谁?”
巡查组的人都站了起来,惊讶地问。
“什么时候的事?”
唐六顺急忙问道。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皇上没事,但孤没想到,前礼部尚书胡濙,还有张輗这些人,居然都是叛徒。
朱颙炔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感慨。
消息传到洛阳,总是慢了一步。
“对了,各位打算待多久?有没有地方住,不如就在王府住下吧?”
朱颙炔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笑着问道。
“这……这不太合适吧?”
都察院的御史摸了摸鼻子,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合适?大家都是为了皇上办事,在王府里有啥需要,我都能帮上忙。”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巡查组之间的眼神交流。
唐六顺正出神,脑子里还在想着朱颙炔刚才说的话。……
京城,郕王府。
薛瑄坐在朱祁钰左边,薛蓉儿则坐在他对面。
被召回京城的薛瑄,面对自己的女儿,低着头,显得很尴尬。
其实,薛瑄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女儿,只是当他出狱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三十岁开始研究程朱理学,后来听从父亲安排参加河南乡试,考中了解元;第二年去京城会试,考中进士,从此走上仕途。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于是他放弃了女儿。
再加上当时他的身份,也带不走她。
“朕听说,薛老为官以爱民为本。”
朱祁钰开口打破了沉默。
薛瑄脸色一下子红了,像是被气得一样。
“薛蓉儿让朕还你清白,你怎么看?”
朱祁钰直接点题。
“都是过去的事了,算了吧。”
薛瑄低头说道。
做官这么多年,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你倒是很看得开。”
朱祁钰转过头,看着薛蓉儿问:“学校里教书还习惯吗?”
“回陛下,习惯了。”
薛蓉儿依旧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
但薛瑄却抬起头,惊讶地问:“教书?”
“嗯?”
朱祁钰轻笑一声,看向薛瑄:“薛蓉儿现在在景泰女校当老师,跟教谕差不多。”
教谕,薛瑄的父亲,也就是薛蓉儿的爷爷,就是教谕。
凡是县里长期没人中举或者贡生的地方,就要把教谕发配到边远地区服劳役,薛瑄就是因为这个才去参加科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