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装作无情
“嘶~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就像牛羊,就得让他们管着!”
这类话在京城里不断流传,后来又通过商贩传到各地。
胡濙?不!是秦桧!
当初没去东华门哭谏的书生,现在也有不少人愤怒起来,但也有人露出了同情。
虽然同情,但他们不敢多说什么,现在要是跟叛党沾上边,那不是屎,也是屎了。
清晨的寒风中,宫廷护卫比平时少了许多。
奉天殿前的石板路,风吹过,干净得一尘不染,吹到桥下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西宫里,周氏泪流满面,现在已经拿到了册封圣旨,成了太妃。
旁边是夷戾王的王妃钱氏。
朱见深穿着白色孝服,头上系着白带,在周氏身旁,声音带着哭腔:“姨娘,别哭了~”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周太妃忍不住,一把抱住朱见深,大声喊道。
“见深,以后要叫母妃了。”
钱氏走过来,摸了摸朱见深的头,心疼地说:“我听宫里的人说,夷王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她无奈地摇摇头,那场,是为了拥立所谓的太子朱见深而起。
可是眼前这个披麻戴孝的小孩,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
再说,朱见深对叔叔的感情,比对亲生父亲还要深。
“太妃别太担心,皇上明事理,不会怀疑见深的。”
听了钱王妃的话,周太妃咬着嘴唇,眼圈发红地看着她。
现在宫里还能说话的,就只有这位从前的钱皇后了。
什么争斗心机,在这里都不存在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今天能拿深儿当借口,明天又可能搞出别的事,他们是想害死深儿啊!”
周太妃咬牙切齿,对那些人恨得牙根痒。“皇上驾到——”
一声高亢的喊声,打破了宫廷表面的平静。
朱祁钰经过的地方,宫人们纷纷跪下磕头。
来到西宫,也就是西苑,这里原本是朱棣的燕王府,后来被改造成皇宫的一部分。
这个地方,也是景帝去世的地方。
现在还没有名字,直到嘉靖年间才被叫做万寿宫,意思是长寿无边。
走到正殿前,周太妃带着朱见深和钱王妃在门口迎接。
看到朱见深噘着嘴,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另外两个女人也差不多,穿着素色的衣服,脸色憔悴,神情忧郁。
“见深?哭了?”
朱祁钰笑着朝朱见深伸出手。
朱见深立刻跑过去,整个人扑到朱祁钰身上。
“没有,是姨娘哭了,我才没哭。”
趴在朱祁钰肩膀上,朱见深小声嘟囔。
穿了棉袄的他,胖乎乎的,朱祁钰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那你可真厉害,都会安慰人了。”
“嗯~”
朱见深抽了抽鼻子。
年纪还小的他,当然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抱着朱见深,朱祁钰走到两位女子面前,说:“进屋坐下吧。”
进了大殿后,朱祁钰才发现这里没有火炉,便让宫人去准备。
“这里没火炉,是我疏忽了,没冻着吧?”
朱祁钰问朱见深。
朱见深还没回答,周太妃就赶紧摇头:“回陛下,没冻着。”
她们母子本就是夷王家的人,如果皇上没有特别交代,别人肯定会揣摩圣意,替皇上收拾她们。听到朱祁钰自责,周太妃自然不能接受。
“我会跟舒良说一声,不过,如果有什么需要,你们也要说出来,有时候朕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朱祁钰看着周太妃,叹了口气。
听到这话,周太妃心里五味杂陈,苦涩的情绪涌上来,又被强行压下去,说:“妾身叩谢陛下。”
“叔叔,我想去找堂兄玩。”
朱见深挂在朱祁钰身上,小声地说。
“再过两天吧,现在你堂兄正在努力读书,等两天叔叔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朱祁钰把朱见深放在自己的腿上,摸了摸他因为冷而发红的脸,指尖能感觉到他的冰凉。
“好吧~”
朱见深有点失落地说。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不过,陈尚书的事,你们知道吗?”
安抚完朱见深后,朱祁钰才抬头看向两个女人,问道。
她们都摇了摇头,对宫外的事情了解不多。
朱祁钰说起陈循为了儿子流血断臂的事情,两个女人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这是在提醒她们,对方虽然斗不过皇上,但会从别人的亲人下手。
不管是钱氏还是周氏,她们的亲戚现在都是国戚。
陈循或许还能救救他的儿子,但身在内廷的她们,一旦亲戚出事,她们也肯定跟着倒霉。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钱王妃想到皇上这么提醒她,肯定是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搞鬼。
她不是朱祁钰,不知道朱祁钰其实并不怎么多疑。
外面血流成河,几百上千人被厂卫抓到当地菜市口,按连坐的罪名全部斩首。
这些事是做给活人看的,活着的人才会害怕,所以才这样做的。
如果甘心当狗,那就得准备好全家甚至全族一起陪葬。
以前对王振家人的宽大处理,还有废除殉葬的命令,让一些人误以为皇上心软。所谓君子远离厨房,重点是看到生命就会不忍心看到死亡。
王振那是以前的事了,而且那时候朱祁钰还是郕王,需要内廷的支持。
再过些日子就要改年号了,在暗地里,朱祁钰也没那么好说话了。
更何况,他们利用了陈循的儿子,狠狠打击了朱祁钰这一派的积极性。
所以,以牙还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还要给背叛的人一百万两银子,然后告诉别人,忠于自己的人以后就能富贵荣华?
拜托,朱祁钰又不是什么导师,不需要哄骗人。
要哄骗,也只是之前用一个梦去哄一下于谦,谁叫那时候自己什么都没有呢?
看到两个女人愁眉不展,朱祁钰也无奈地摇头说:“朕来了,你们也知道朕的意思,朕不会随便猜疑,也不屑于猜疑。见深会健康长大,但如果有人利用国戚,有些事,朕也做不了主。”
朱祁钰叹了口气,接着说:“这是生死较量,朕还没赢,但也没输。他们想让朕多疑,想让朕变成孤家寡人,朕不喜欢!”
“陈卿也是明白的,所以他主动取消了儿子的学籍,砍断了自己儿子的一条胳膊,就是在向大家表明,他不会低头,但这只是陈循。”
朱祁钰看了两个女子一眼,把朱见深放在一边,站起身来说:“国戚贪得无厌,你们进宫,他们总想拉关系,不过是想交换好处。正因为这样,你们也许会成为第二个陈循。”
“但你们做不到陈循那样,因为夷王,你们自己都难保。”
他回头看着朱见深,眼里满是心疼。皇家并非没有感情,只是有些人必须装作无情。
“好好照顾见深吧。”
炭火炉上,水壶冒着热气,大殿里一片安静。
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
钱王妃眼神一冷,立刻开口说:“妾身斗胆,请陛下免除钱氏所有官职。”
听到这话,周太妃看了钱王妃一眼,她知道自己确实不如钱氏,便也附和道:“妾身也一样。”
这比内廷的争斗更可怕。
女子出嫁,本应心系夫家,但国戚就像苍蝇一样,总是嗡嗡不停。
钱氏觉得,与其让他们一直缠着不放,不如干脆断了关系,让他们过上富足的日子。早点表明态度,自己也能早点脱身。
外嫁的好处就在这儿。
“去跟太后说吧。”朱祁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摸了摸朱见深的头,准备走人。
朱见深伸出小拇指,看着朱祁钰,认真地说:“说好的,两天后带我去找堂兄玩。”
“好!”
朱祁钰也伸出小拇指,和朱见深的小拇指勾在一起,用大拇指盖住。
出了西苑,大汉将军脸色严肃。
他们本该世世代代守护皇宫,但有人,这对宫廷护卫来说是个巨大打击,让皇帝对这些护卫失去了信任。
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在舒良和一些厂卫的陪同下走进了皇宫。
这也是一种表态。
细节很重要。
不能因为几个叛徒,就让护卫们心寒,否则会引发连锁反应。
个人魅力和精神上的影响,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朱祁钰不需要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和大汉将军交心,他的出现,就是对剩下的护卫的一种肯定。
换成别人,可能早就躲进王府,把王府修成堡垒,不敢再进宫了。
当然,朱祁钰也是这么做的。说实话,进宫本身就需要勇气。
为什么说一次事变之后,虽然杀了叛徒,但朱祁钰其实并没有赢,原因就在于此。
只要做些动作,就能产生深远的影响,而这些影响,会变成敌人心里的一根刺。
马车驶出皇宫,西风吹动窗帘,能闻到一股铁锈的味道。
这不是铁生锈了,而是从菜市口飘来的血腥味。
城里是这样,城外也是一样。
该审的审,该杀的杀。
于谦手段强硬,不管有没有罪,都要杀。
而且还要当着许多士兵的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