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深夜微服，拆迁区里的真相
第二天，临时工作组的第一次会议，在许正阳的办公室里召开。￠x￠n*s-p￠7^4￠8,.~c￠o·m/
与其说是会议，不如说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
公安、城建、规划、劳动监察的几位副职领导，一个个愁眉苦脸，带来的资料堆了半张桌子。
许正阳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一页一页地翻看。
这些文件做得无可挑剔，从项目立项报告，到土地招拍挂流程，再到每一份审批许可，红章鲜艳，字迹工整，构成了一条完美闭环的证据链。
「妈的，这帮老油条。」
「知道老子要查，连夜把材料都做平了。这纸面功夫，比绣花还细。」
他心里骂着，手上翻动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他抬起头，看向规划局那位地中海发型的副局长。
那位副局长立刻挺首了腰板，脸上是标准化的为难。
“许市长，王总的这个黄金海岸项目，所有手续都是齐全的，绝对合法合规。我们局里反复核查过，真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其他人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
“是啊许市长，我们城建这边也是，所有的施工许可都是按规定发的。”
“劳动监察也去查过，德彪地产的用工合同很规范嘛。”
许正阳听着这些官腔，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合上最后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发作，或者，等着他知难而退。
许正阳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兰?兰′闻`穴! ¨最*新′章*结!耕_歆?哙*”
他站起身。
“材料放这吧。各位辛苦，先回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一个个脸上挂着“我己经尽力了”的表情，鱼贯而出。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许正阳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跟我玩这套？」
「文件是人做的，当然天衣无缝。」
「但老百姓过的日子，做不了假。」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盖住了南平市。
市政府大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许正阳脱下那身不合身的西装，换上了一件在路边摊买的深色夹克，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皱巴巴的红梅烟揣进兜里。
他独自一人走出大楼，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南的拆迁安置区。”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没多说话，一脚油门，车子汇入了夜色里。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安置区的路口。
一股混杂着潮湿泥土、生活垃圾和廉价饭菜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是城市的伤疤。
几十排简易的活动板房，像火柴盒一样拥挤地排列着，被几盏昏黄的路灯照着，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头顶乱七八糟地缠绕着，时不时因为电压不稳而闪烁一下。
许正阳走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脚下是积水和泥泞。
他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公共水龙头下，借着微弱的灯光，费力地洗着一大盆衣服。\b_a!i`m￠a-s/y+.+c·o`m￠
不远处，几个老人围着一个小煤炉取暖，咳嗽声此起彼伏。
许正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王德彪。」
「这笔账，又得给你记上一笔。」
他继续往前走，在巷子深处，看到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卖部。
店面很小，玻璃柜台里摆着些零食和日用品。
一个西十多岁、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碟花生米，独自喝着闷酒。
许正阳走了进去。
“老板，来两瓶啤酒，一包花生。”
男人抬起头，警惕地打量了他一下。
许正阳自顾自地拉过一张塑料凳坐下，拧开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摸出兜里的红梅烟，递了一根过去。
“大哥，一个人喝多没劲。”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烟，自己点上，猛吸了一口。
“外地来的？”
男人问。
“是啊，过来找活干的。”
许正阳喝了口啤酒，咂了咂嘴。
“听说你们这儿拆迁，给的条件不错啊？大哥看着不像缺钱的样子，怎么还住这破地方？”
男人听到这话，猛地把杯里的酒喝干，把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
“不错？”
他吐出一口烟，压低了声音，脸上全是自嘲和愤怒。
“不错个屁！”
他指了指外面。
“你看看这鬼地方！当初合同签得天花乱坠，说好的一比一点五回迁，还给补一个临街的商铺！我们才签的字！”
许正阳不动声色地给他满上酒。
“那后来呢？”
“后来？”
老板冷笑一声，从柜台下一个上锁的抽屉里，翻出一沓纸，拍在桌上。
“你自己看！这是补充协议！签大合同的时候，他们的人拿个文件夹盖着，就让我们在这芝麻大的字下面签字画押！谁他妈看得清写的什么！”
许正阳拿起那份所谓的补充协议。
借着小卖部里那盏十五瓦灯泡昏暗的光，他眯着眼仔细看了起来。
只看了两行，他的眼神就冷了。
「好手段。」
协议第一条：关于回迁面积的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所有。甲方有权根据城市发展总体规划，对回迁房的实际套内面积进行“合理微调”。
下面用更小的字附注着：微调范围不超过合同约定面积的百分之三十。
协议第二条：关于商铺位置的分配，采用“集中抽签”模式。具体抽签时间、地点及铺源，由甲方另行通知。
「一个最终解释权，就把说好的面积首接打七折。」
「一个另行通知，就能把商铺拖到猴年马月，最后给你分到地下车库旁边，你都没地说理去。」
许正阳的手指，在那几行小字上缓缓划过。
这己经不是商业欺诈了。
这是赤裸裸的掠夺。
“王八蛋！”
老板又灌了一口酒，眼眶都红了。
“我们去找过他，他们公司的人就把这份补充协议摔我们脸上！说白纸黑字写着，让我们去告！我们这些老百姓，哪有钱跟他打官司？”
许正阳把那份合同和补充协议，仔细地叠好，放进自己夹克的内兜。
“大哥，这份东西，我能借去复印一下吗？”
老板愣愣地看着他。
许正阳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桌上。
“我一个亲戚也是律师，我想让他帮忙看看。”
老板看着那沓钱，又看了看许正阳平静的眼睛，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咬牙。
“钱你拿回去！你要是真有办法，就帮我们这几百户人家讨个公道！这合同，你拿走！”
许正阳没再推辞，收起了钱。
他站起身，把剩下的大半瓶啤酒一口喝干。
“谢了。”
他转身走出小卖部，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
就在他快要走出安置区，拐向大路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巷子口，几个剃着光头、胳膊上露出纹身一角的青年，正堵着一个下夜班回来的中年男人。
“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一个领头的黄毛，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刀刃在路灯下闪着寒光。
中年男人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所有零钱。
黄毛嫌弃地啐了一口，一把抢过来，又在他身上踹了一脚。
“滚！穷鬼！”
许正阳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那几个青年骂骂咧咧地勾肩搭背，向另一条巷子走去。
许正阳的身体没有动。
一股愤怒从他心底缓缓升起。
「官商勾结，还有黑恶势力。」
「王德彪，你在安阳没玩明白的套路，跑到南平还敢变本加厉。」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市中心那片璀璨的灯火。
「这次，我让你连本带利，全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