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国本之辩

太子那一声充满了无边悲愤与绝望的凄厉哭喊,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太和殿内那早已凝固如铁的死寂!

他,披头散发,身着一袭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纯白孝服,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储君威仪的脸上,此刻满是泪痕与血污,状若疯魔!

“父皇!儿臣冤枉啊!”

他根本不顾所有禁军那惊骇欲绝的阻拦,连滚带爬地冲入殿中,在那冰冷的金砖之上,以头抢地,疯狂地磕着响头!

“砰!”

“砰!”

“砰!”

那额头与金砖碰撞的沉闷声响,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绝望!

转瞬之间,他那光洁的额头之上,便已是血肉模糊,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满朝文武,皆为之骇然!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近乎于疯魔的东宫太子,那一个个早已在宦海之中修炼得波澜不惊的心,在这一刻,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父皇!”太子根本不顾额上的鲜血,他抬起那张,早已被泪水与血污糊得一塌糊涂的脸,对着龙椅之上的天子,泣血哭诉,“母后,是被冤枉的!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啊!”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充血的眼睛,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刀,死死地,死死地,射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跪在那里的少年!

“是他!”

他指着贾环,咆哮着,那声音,嘶哑而凄厉,充满了最恶毒的控诉!

“就是这个奸佞小人!就是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灾星!他,巧言令色,蛊惑人心!先是,逼死儿臣的亲娘舅!如今,更是伪造了这所谓的谋逆密信,要将母后,将儿臣,将整个东宫,都置于死地啊!”

“父皇!您,千万不要被这等小人蒙蔽了双眼啊!此子,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九族啊!”

他哭喊着,哀求着,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母鸣冤,为国除奸的孝子贤孙!

他,要用这世间,最无懈可击的“孝道”大义!

他,要用自己,那“国之储君”的身份!

来将这场,本已是铁证如山的谋逆大案,给彻底地,搅浑!

一时间,整个太和殿,气氛愈发的凝固!

那无形的,足以将钢铁都彻底碾碎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个,年仅九岁的少年,当头罩下!

可龙椅之上的天子,却依旧是,面沉如水。

他没有制止,也没有安抚。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海,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静静地,审视着这一切。

他,默许了这场,关乎国本的最终对峙。

贾环,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没有去看那个,早已是,状若疯魔的太子。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了天子那,冰冷的,不带半分感情的审视。

然后,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与咆哮。

“敢问,太子殿下。”

他看着太子,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的愤怒与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理智。

“您,可知那封,由风字营校尉,呈上来的谋逆密信之上,写的,究竟是什么内容吗?”

太子那凄厉的哭喊,戛然而止!

他,猛地一愣!

“您,既然,连看都未曾看过。”贾环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不带半分的波澜,“却又为何,能如此笃定,此信,便是栽赃陷害?”

第一问,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瞬间刺破了太子那虚伪的情感防线!

“我……”太子张了张嘴,那张本已扭曲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名为“惊慌”的情绪!

“敢问,太子殿下。”贾环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狠狠地剐着他的心!“若,此信,当真是栽赃陷害。那为何,皇后的母族,国丈张家,会在风字营,上门查抄之时,拼死抵抗,甚至,不惜,纵火焚烧,也要销毁证据?”

第二问,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太子的脊梁之上!

“这……”太子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哑口无言!

“敢问,太子殿下。”

贾环,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那单薄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是,散发出了一股,足以,与那天子龙威,分庭抗礼的恐怖气场!

他看着太子,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所有的平静,都已散尽,只剩下,一片,洞悉了一切的,冰冷的,最终的审判!

“您,身为国之储君,未来天下之主!竟敢,无旨,擅闯太和殿!在此,朝会之时,咆哮公堂,以‘孝道’私情,来干预国法审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此等,将母子私情,凌驾于国法之上,视朝堂礼制如无物的行径!”

“与那信中,所写的,为一己之私,而意图,动摇国本的谋逆之举!”

“本质上,又有何不同?”

第三问,如同一道,来自九天之上的紫金神雷,狠狠地,劈在了太子的天灵盖上!

他,彻底崩溃了!

他那双充血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

他怔怔地跪在那里,那张本还带着几分悲愤的脸,此刻,只剩下,被彻底击溃的,无边的绝望与……茫然。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体无完肤。

满朝文武,看着眼前这,惊天的反转,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着那个,眼神冰冷,如同神魔般的少年,那眼神里,早已,再无半分的轻视。

只剩下,最深沉的,敬畏,与……恐惧!

就在这,整个太和殿,都陷入一片,死寂之时。

龙椅之上的天子,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宣判,也没有去安抚。

他只是,对着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般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戴权。”

“奴才在。”

“将那封,谋逆密信。”天子的声音,冰冷而平淡,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命令。

“当众,宣读。”

然而,就在戴权,躬身领命,即将要去接过那封,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密信之时!

一阵,整齐而肃杀的,金甲碰撞之声,与内监那尖细的,充满了惊惶的传报之声,忽然,从殿外,轰然传来!

“启禀陛下!”

“罪妇,张氏,已押解至殿前!”

“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