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 章 马文才的公主抱

谢道韫此番前来乃是肩负着授课之重任,故而未曾有片刻停歇,于厢房内安置好她的牡丹花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讲堂上课了。

这头一堂课,她特意挑选了长篇叙事民歌《木兰诗》作为开场之作。

这首诗歌颂的是女性,于她而言,犹如一块试金石。

通过讲解与剖析这篇佳作,她意欲借此管中窥豹,瞧瞧尼山书院里的这些莘莘学子当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璞玉浑金,而谁又只是顽石一块。

谢道韫将一长篇课文讲读完毕之后,问道:“这篇民歌,可有人能背的下来?”

众学子面面相觑,这才开头读了一遍,他们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如何能丢开课本背得下来?

所以,不能,不会,不行。

梁予兮立即举手,谢先生,我,我,我!

作为一条九年鱼,就问谁不会背吧?!

马文才怀疑的看她一眼,那般笨的人,当真会了?

他也只记住了大半而已。

是那名送花的小学子。谢道韫含笑道:“梁予兮,对吧?好,你来。”

“哼,谢先生,他肯定装的!”王蓝田心气不顺,这个该死的附读生,让他吃了一个大亏。更讨厌的是谢道韫,一个女流之辈,不守妇道,不在家里待着,却跑来了他们书院。便是跑去别处也成啊。

梁予兮“唰”地侧头看向了他,双眼晶晶亮,小笑涡一闪道:“王大户,如何?要不要再赌一场?”

“不不不,谁爱赌谁赌,反正我不赌!”王蓝田立即申明,再三摇头,不赌,绝对不赌!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送给陈夫子那是各取所需,“送”给这穷鬼,算怎么回事?

闻言,梁予兮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沉着脸道:“不赌你叭叭个啥?显得你舌头比旁人的长?”

“好了,不会背的学子,虚心些,听旁人背背。梁予兮,你开始吧。”谢道韫开口道。

“是,先生!”梁予兮立即雄赳赳气昂昂,“噌”地一声便站了起来,抑扬顿挫的背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一首背完,梁予兮居高临下的看向马文才,挑了挑眉,如何,帅不帅?

马文才无奈,以他对他的了解,必是平日里他就会的,但此时,他只能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帅,真的十分的帅。

谢道韫点头道:“请坐,过目不忘,博闻强识,还有谁会背的?”

马文才举手。

谢道韫冲他点点头道:“你是,马文才,好,你来。”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马文才也是一字不差的全部背了下来。

马文才居高临下的看向了梁予兮,挑了挑眉,如何,服不服?他与他可不同,他不曾造假。

梁予兮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服,大写的服!学神,非你莫属!

谢道韫含笑点头道:“好,请坐。还有人要背的吗?”

众学子们摇头,这两个都是怪物,他们比不得。

哼,这个谢道韫故意的吧,竟然让梁予兮那个大力怪出尽了风头!王蓝田阴险地说道:“我有问题请教。”

谢道韫看他眼有凶光,不以为意的说道:“请说。”

王蓝田坐得四平八稳,刁难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从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众学子一片默然,王蓝田虽不入流,但此时问的问题,倒也有那么些水平。

谢道韫淡淡一笑,那笑容犹如空谷幽兰,淡雅清新:“我来这里,乃是受了山长之邀。山长与我是同样的想法,认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何端坐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哇,这句话说的太好了!有力度,有深度,学到了学到了!

众学子们纷纷鼓起掌来,只除了个别人。

梁予兮也立即举手,津津有味儿地掉书袋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是不是,谢夫子?”

谢道韫头一次露出一副惊叹的神情,她感慨道:“予兮说的甚好,于‘师说’之论上,你是我的先生。”

若是叔父在,定愿与这小公子清谈“师说”。

梁予兮惊叹的看着谢先生,绝了,先生神了,她背的正是韩愈的《师说》啊!这样的女子,能不让她心动吗?这就是她梁予兮的女神啊!

女神,无论何时何地,我支持你!

等下马文才闹事休课,我不要这棵大韭菜了,我要用我的行动,留下来,支持你!

梁山伯听着妹妹这一番高见,不由得与有荣焉,这番论述,着实经典,令人钦佩。

祝英台笑道:“予兮她,就像轮小太阳,光芒万丈。”

马文才没想到他还有这番高见,本想夸他一句,但见他尾巴就要翘上天了,遂歇了这心思,反倒是从心的站起身问道:“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常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谢道韫从容的说道:“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人。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得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有没有听说过?”

马文才傲然一笑道:“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请问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马文才话音一落,梁予兮立即举手起立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旧三从四德,我知道新三从四德!新的三从是指:从宇宙、从爱、从己;新的四德是指文德武德、言娴淑德、品学兼德、修身立德!”

谢道韫笑道:“这个新三从四德很好,我记住了,你又做了一回我的先生。”

梁予兮笑道:“先生觉得有道理,那学生便没有白动脑子了。”

刚才马文才说到三从四德之时,她便在动脑筋回想着现代社会三观极正的新三从四德了。

梁山伯也站起身说道:“予兮所言甚是。且不说新四德,便是旧四德,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容这四德,不分男女,皆应遵行;至于旧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便是无父可从;加之先生如今待字闺中,那自然也无夫可从;至于夫死从子,本就荒谬。假若马公子是位女子,夫死,而子尚处襁褓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说的好!众学子纷纷鼓掌,如此精彩绝伦的辩论,当真是一位天生的辩才啊。

谢道韫也赞赏的看着梁山伯,这通辩驳,确实精彩,叔父定然很有兴趣。

祝英台边鼓掌,边赞道:“山伯,说的太好了。”

梁山伯点头,笑容真挚。

马文才原本不觉得如何,就当是一场清谈了,但此时话说到如此的份上,那便不是轻谈这般简单了,而是事关男子尊严了。

是以,他十分冷傲的说道:“本公子岂能与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居一室?诸位,是男人的话,就跟着我走。”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不想,衣摆却被梁予兮拽住了:走什么走,一起听女神讲课它不香吗?

马文才抽了抽,没抽动。

梁予兮冲着他摇头,别走。

马文才看他可怜兮兮的直瞅着自己,干脆弯下腰来,一把将他连根拔起——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大踏步往门外而去。

他算是发现了,比力气,他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比身板,就好比泰山与小丘。

既然衣摆抽不动,那便把他直接连锅子端走就是了。

省事。

梁予兮身子腾空的一刹那,突然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她被人抱了?她,被、人、抱、了?

马文才他不怕社死啊!大男人抱什么大男人啊?!

他不讲武德啊!

梁予兮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