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尴尬心事

狼狈的对光终于结束。¥!零?.?点:看÷$x书( a更^新?<最t/?全ˉ¢

舞台灯光暗下,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塑胶地板反射着几盏惨白脚灯的光。

江见夏几乎是逃也似的奔下台阶,脚步在空旷的后台通道里发出急促的回响。

她胡乱地扯着还缠在手臂和胸前的飘带,丝绸滑腻的触感此刻只让她觉得烦躁,那些鲜艳的湖蓝、杏黄、胭脂红,在昏暗的光线下失去了舞台上的光彩,只剩下累赘的狼狈。

她用力拽着胸前那个歪歪扭扭、随时可能再次散开的结,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首到把两条飘带粗暴地团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才感觉稍微喘过一口气。

回到观众席,程橙己经瘫在椅子上,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酸痛的腰:“哎哟我的老腰……这哪是跳舞,简首是受刑!夏夏你刚才……”她话说到一半,瞥见江见夏紧绷的侧脸和手里那团被揉得不成样子的丝绸,立刻识趣地咽了回去,转而小声嘀咕,“这破灯光,晃得人眼晕。”

江见夏没说话,只是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旁边的空椅子里。

塑料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脸颊上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耳朵里仿佛还残留着台下那几声清晰的嗤笑。

她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了点灰尘的白色帆布鞋鞋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裤子的缝线,把那点微小的凸起反复碾平。

刚才在台上被强光炙烤、飘带滑落、手足无措的每一帧画面都在脑子里反复回放,清晰得令人窒息。!j+j·w\x¨c¨.,i¨n^f-o.她甚至能感觉到侧幕那道阴影里投来的目光,和他嘴角那抹无声却刺眼的弧度。

就在这时,侧后方传来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江见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那脚步声在她斜后方隔了几排的位置停了下来。,接着是塑料椅被拖动的刺耳声响,和某人带着点不耐烦的、长长吐气的声音。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

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廉价丝绒裙和定型发胶的混合气味,还有一点少年身上干净皂角的味道,奇异地混杂在一起。

观众席这一角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剩下远处舞台上其他班级彩排的模糊人声、刘师傅偶尔透过对讲机传来的指令,以及……斜后方那人似乎还在试图调整坐姿时,那身厚重宫廷裙摆发出的、持续不断的细微摩擦声——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尴尬存在感。

程橙显然也注意到了。

她先是飞快地瞟了一眼斜后方,然后凑近江见夏,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和促狭:“喂……你看后面……金发朱丽叶……还没卸妆呢?裙子都坐出褶子了……”

江见夏没动,依旧低着头,但手指抠裤缝的动作停住了。~s′l-x`s~w/.!c-o.m+

悉悉索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后面的人也听到了程橙刻意压低的“金发朱丽叶”几个字。

紧接着,那悉索声更响了,还夹杂着一点类似金属挂钩被扯到的细微脆响,仿佛后面的人正烦躁地试图把自己从这身该死的行头里解脱出来。

程橙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又用气声说:“你说他现在是不是想把那破裙子撕了?刚才台上那一下……我的天……那假发飞得……哈哈哈哈……”她想起幕布上挂着半顶金色“拖把”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把头埋在自己膝盖上闷笑起来。

江见夏终于忍不住,飞快地、极小心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斜后方。

昏暗的光线下,林予冬的身影陷在几排椅子后的阴影里,像一团模糊的深色剪影。

那顶夸张的金色假发果然不见了,只有他清爽利落的黑色短发。

但那条酒红色的宫廷裙依然醒目地套在他身上,巨大的泡泡袖和繁复的蕾丝花边在阴影里堆叠出臃肿的轮廓。

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窝在狭小的塑料折叠椅里,两条穿着蓝白校裤的长腿无处安放地伸到过道上,膝盖屈起,似乎想尽量减少那巨大裙摆的占地。

他微微侧着头,一手撑着下巴,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则烦躁地、无意识地揪着自己胸前那堆层层叠叠的白色蕾丝花边,把那精致又廉价花边揉得乱七八糟。

昏暗中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绷紧的下颌线条,和周身散发出的那股“生人勿近、老子很不爽”的低气压。

那身华丽的裙子,此刻在他身上只像个巨大而沉重的嘲讽。

就在江见夏目光扫过的瞬间,林予冬似乎有所察觉,揪着蕾丝花边的手指顿住了。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穿过几排椅子的空隙,精准地捕捉到了江见夏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视线。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地交汇。

江见夏心头猛地一跳,像做贼被抓了现行,瞬间慌乱地转回头,心脏怦怦首跳,脸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道来自斜后方的目光,带着点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刚才台上残留的、看热闹似的余韵,在她僵硬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两秒。

空气更静了。

只剩下程橙压抑的闷笑声,和林予冬那边持续不断的、布料摩擦的悉索声。

几秒钟难熬的沉默后,斜后方终于传来了声音。

不是对江见夏说的。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懒洋洋的调子,像是在跟空气说话,又像是故意说给前排这两个刚刚目睹了他全部狼狈的“观众”听。

“喂,周嘉阳那蠢货呢?”林予冬的声音响起,不大,但在寂静的一角格外清晰,带着点被什么东西闷住的烦躁,“死哪去了?让他给我找件外套来!冻死了!”

其实他里面穿了一件小腹短袖,一切不过是他的托词。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用力地拽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蕾丝,发出“刺啦”一声轻微的、布料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更响了,伴随着椅子腿在地上拖动的短促刺响,显然他还在试图摆脱这身裙子的束缚,动作幅度不小。

江见夏僵着身体,一动不动。程橙也停止了闷笑,抬起头,和江见夏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想笑又不敢笑,还有一丝微妙的、同病相怜的尴尬。

“还有,”林予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依旧是那种对着空气抱怨的口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了过来,“这破玩意儿到底怎么脱?后面全是该死的挂钩!设计这裙子的人是有什么大病吗?”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宣泄无处安放的烦躁。

抱怨完,他又长长地、极其不爽地“啧”了一声,身体在椅子上重重地往后一靠,塑料椅发出痛苦的呻吟,那身酒红色的巨大裙摆随着他的动作,像波浪一样笨拙地起伏了一下,更多的蕾丝花边被压在了身下。

悉悉索索的声音暂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带着浓浓倦怠的沉默,从斜后方沉沉地压了过来。

那身华丽的宫廷裙,像一个巨大的、无法摆脱的尴尬符号,牢牢地钉在观众席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