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8章 青坟

新绿洲的晨雾裹着铁锈味。

小蓝赤脚踩过湿泥,胎记沾着露水微微发烫。昨夜铯尘凝成的草甸铺满山谷,难民们却绕着走——他们宁可在铀矿石堆上扎营,也不敢碰那些鹅绒似的嫩芽。

“邪门得很...”老农用树枝拨弄蕨叶,“铯尘变的草,吃下去肠子怕要发蓝光!”

正午的配给哨吹响时,骚乱炸了锅。

铁算盘的新账簿按满血指印:“铯草换粮!十斤鲜草顶半片碘药!”人群疯了般扑向草甸,指甲缝塞满泥浆也顾不得。抱婴孩的妇人突然惨叫——她埋头啃草时,女儿被争抢者踩进泥里!

小蓝冲进人堆捞起婴儿。蓝光漫过青紫小脸的刹那,胎记突然针扎般刺痛。她看见妇人胃里未消化的草茎正渗出铯液,像无数蓝蜈蚣啃噬内脏。

“吐出来!”小蓝抠妇人喉咙。

呕吐物溅上争抢者的裤腿,那男人突然掐住自己脖子——他腿肚鼓起蓝包,草籽竟在皮下游走发芽!

坟场新添的土包没有碑。

蜕皮人自己挖好坑,躺进去前在胸口放块锈铁牌。雅子蹲在坟边,用匕首帮最后的老矿工刻字:

李卫国 福岛清理队 爱女林薇

“当年你外公逼我们喝污染水...”老矿工溃烂的指头摩挲字痕,“就为试出人体耐辐射极限...”他突然抽搐,喉间涌出蓝浆浸透铁牌。

小蓝的胎记突突跳动。蓝光扫过坟茔时,坟头钻出荧蓝菌丝,菌伞张开露出李卫国的残影——他正把小女孩藏进福岛核电站的冷却池!

“爸...”雅子扑向幻影。菌丝却裹住她手腕,在皮肤烙下“34.22n”的刺青。

钻探队废弃的机井泛着蓝沫。

小蓝跪在井沿,看胎记倒影在污水里荡漾。她掬起一捧,铯液却从指缝漏尽,唯剩几点油污似的蓝斑。

“这井通着蓬莱炉!”铁算盘拽开她,“抽干能换三车柴油!”

柴油机轰鸣震裂井壁。黑黄浊流喷涌时,井底浮起个陶瓶——瓶身刻着“徐福”篆文,塞着林薇的发结。小蓝打碎陶瓶的刹那,井水突然澄澈见底,倒映出未污染的青空!

人群推挤着灌水壶。铁算盘掏枪指向井口:“排队!一壶水换半斤粮!”

枪响却来自山崖。iAeA狙击手的光点锁住小蓝眉心:“净化源立即移交!”

地裂喷出蓝火时,账簿正在焚烧。

铁算盘把抢水者的名字划进“净化名单”,突然大地剧颤。裂缝吞了半个营帐,他女儿尖叫着坠向蓝焰——

小蓝纵身扑下。

胎记蓝光如网兜住女孩,火舌舔上小蓝后背。腐肉焦臭弥漫中,铁算盘疯魔般撕碎账簿:“烧!烧干净!”纸灰混着铯尘落在井里,清水又变回毒浆。

雅子背起烧伤的小蓝逃离。俯身时她颈后衣领滑落,露出完整的虎符刺青——竟与林远左腕的完全相同!

星舰残骸在月下浮空。

活俑眼窝射出镭光,扫过之处草木成灰。难民躲进蜕皮人的坟坑,腐尸骨架成了防辐射棚。

“进地宫...”雅子撬开青铜门缝,“底下有徐福的船!”

门内却是环形祭坛,坛心供着半枚虎符。当小蓝胎记与虎符共振时,全息影像炸开:

■ 年轻雅子被按在刺青台,林远攥着虎符烙进她后颈

■ 林薇抱着女婴哭求,雅子将匕首藏进襁褓

■ 福岛爆炸夜,雅子把真正的林薇推上直升机

“我才是钥匙...”雅子割开后颈皮肉,抠出血淋淋的虎符芯片,“骊山要吞两万活人...才能启动星舰逃命...”

活俑群撞破地宫时,雅子将芯片按进祭坛。穹顶裂开星空通道的刹那,她推着小蓝跌进逃生舱:

“告诉你妈...姐没护住她...”

岩浆吞没雅子前,小蓝看见她化作晶尘,凝成林薇模样的星环。人间坟场志炼狱时刻人性显影焚城镜鉴铯草噬亲生机里藏杀机灾后哄抢救援物资腐尸为庐死者庇护生者福岛老人留守禁区净水成毒贪婪污浊希望切尔诺贝利净水争夺战虎符双生谎言里藏救赎潘多拉父子相瞒赴死朝阳染红新坟时,小蓝站在星环下。胎记映着晶尘凝成的林薇与雅子,她们共托着逃生舱的残骸。难民们爬出坟坑,捧起带露的铯草咀嚼——这次没人肠穿肚烂。铁算盘给女儿编完草辫,将最后半片碘胶埋进李卫国的无碑坟。海风捎来汽笛长鸣,他忽然哼起走调的歌:`徐福船 骨做帆带娃回家吃鱼干`海平线上,归港渔船的桅杆挂满银鳞。浪花卷上沙滩时,留下条闪烁的蓝线——那是被胎记净化过的铯沙,正随潮汐铺向远方。小蓝的赤脚踩进浅浪。沙粒从趾缝漏下,每粒都裹着星环的碎光。

[ 切尔诺贝利的辐射狼群涉水而来,叼着雏菊放在逃生舱残骸边 ]

新绿的草甸在晨风里起伏,露珠沿着铯草细长的叶片滚落,坠入泥土时溅起微弱的蓝光。铁算盘抱着痊愈的女儿坐在草坡高处,孩子粉嫩的手指正揪着一株蕨类嫩芽。老农远远蹲在铀矿石堆上,浑浊的眼睛死盯着那片诡异的生机,手里攥着的半块硬饼迟迟不敢下嘴。

“邪性…”他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晨光里显出淡蓝的轨迹,“铯尘变的草,吃下去肠子怕要透亮!”

配给的哨音尖利地撕破宁静。人群像被鞭子抽打的羊群,猛地涌向草甸中央的铁皮棚。铁算盘的新账簿摊在油污的木箱上,封皮被无数汗湿、溃烂或沾着脓血的手指反复摩挲,边缘已经卷曲发黑。

“铯草换粮!十斤鲜草抵半片碘药!”他的声音嘶哑,却像铁钉一样楔进每个人的耳膜。

饥饿压倒了恐惧。人们扑进柔软的草甸,指甲深深抠进潮湿的泥土,顾不得指缝里塞满蓝荧荧的泥浆。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被撞倒,怀里的孩子脱手滚进疯抢的人群脚下。凄厉的尖叫刺破喧嚣——“我的娃!”

小蓝像一道蓝色的影子滑进混乱的中心。她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那小小的襁褓。婴孩的脸憋得青紫,哭声微弱。小蓝的手掌贴上那冰凉的额头,胎记骤然灼痛,蓝光涌出的瞬间,她“看见”了——妇人的胃里,那些狼吞虎咽下去的铯草茎叶正渗出冰冷的蓝液,像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啃噬着脆弱的内脏。那贪婪的啃噬声几乎在她颅骨里回响。

“吐出来!”小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她扑到那妇人身边,手指用力抠进她的喉咙。

妇人剧烈地呕吐起来,污秽物喷溅在旁边一个正埋头拔草的男人裤腿上。男人起初只是嫌恶地咒骂,下一秒却突然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眼球暴突,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咽喉。他腿肚上的皮肤诡异地鼓起一个蠕动的蓝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肉之下钻行、膨胀——是草籽!那些被踩碎、沾染了呕吐物的草籽,竟如同活物般在他体内生根发芽!

恐慌像瘟疫般炸开。人们尖叫着逃离那片诱人的新绿,仿佛那是铺满鲜花的陷阱。

蜕皮人的坟场在营地的边缘蔓延。没有墓碑,只有微微隆起的土包。一些还能动弹的蜕皮人,在尚能支撑时,会自己用钙化的指骨在泥地上刨好浅浅的坑,然后静静地躺进去,在胸口放上一块能找到的任何金属片——半截锈蚀的扳手、一块扭曲的铁皮、甚至一枚变形的弹壳。雅子沉默地穿行其间。此刻,她正蹲在一个新挖的土坑边,用匕首在一块边缘锋利的铁皮上艰难地刻划。铁屑簌簌落下。

“李卫国…福岛清理队…爱女林薇…”她低声念着,刀刃在铁皮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坑里躺着的老矿工,皮肤像干涸河床般龟裂,大块脱落的地方露出底下蓝汪汪的骨头。他溃烂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摸着雅子刚刚刻下的名字凹痕。

“当年…你外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咽碎玻璃,“逼我们…喝反应堆厂房里的…积水…就为试出…人能扛多少…辐射…”一阵剧烈的抽搐攫住了他,浑浊的蓝浆猛地从口鼻涌出,迅速浸透了胸前的铁皮名牌。

小蓝站在坑边,胎记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一股强烈的悲伤和莫名的联系感驱使她伸出手,蓝光像薄雾般笼罩了小小的坟茔。奇异的景象出现了:坟头湿润的泥土里,迅速钻出无数荧蓝色的细密菌丝,它们纠缠着向上生长,顶端撑开小小的菌伞。在菌伞展开的刹那,一个半透明的残影浮现出来——是李卫国!他正把一个穿着红色小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藏进福岛核电站一个巨大的冷却水池深处!冰冷浑浊的水几乎淹没到女孩的胸口。

“爸…?”雅子浑身剧震,失声低呼,猛地扑向那个虚幻的影像。然而菌丝却像有生命般,倏地缠绕上她的手腕。一阵灼热的刺痛传来,皮肤上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烙印:“34.22n”。

钻探队废弃的机井像大地上一道丑陋的伤疤,井口边缘泛着一圈圈粘腻的蓝沫。小蓝跪在粗糙的水泥井沿上,望着井下。幽暗的水面晃动着她模糊的倒影,胎记的微光在水中晕开一圈圈涟漪。她俯身,双手掬起一捧浑浊的井水。水冰凉刺骨,带着浓重的金属锈味和难以言喻的腥气。那浑浊的液体迅速从她指缝间漏尽,只在掌心留下几点油污般的、闪着诡异蓝光的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