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杀谋

征讨库莫奚的工作告一段落,对于战利品的分配,齐军和突厥人则各有章程。

事后计算的奚贼之首级约有万级,而活着的俘虏,包括两万战兵在内,总共有着接近八万之众,牛羊共计十三万,可以说奚贼的骨干力量一扫而空,即便六部之外仍有些许小部,也已经构不成此前那番大威胁了。

这八万俘虏中,去掉那些重伤老病、难以带走的,奚人俘虏仍有七万之数,需要的粮食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是库莫奚本族人,也仅够维持半个月。此前齐军千里奔袭,带的粮食已经差不多用尽了,还得开始杀库莫奚的牛羊来充饥,更加剧了粮食的消耗。

御寒衣物的缺口也大,如今是寒冬腊月,一个不慎便容易死人,因此齐军派人急速传信,让齐军后备赶快带粮食和衣物前往漠北接应。

有突厥人在,即便高殷想把俘虏全都带走,他们也不会同意,因此这又减少了粮食的损耗。突厥人也希望得到更多奴隶人口,毕竟有奴隶就能干更多活,虽然草原人不种地,多少也是会放牧,这些库莫奚人都是熟手,在北方过得肯定比中原适应。

不过人口的交涉肯定不是根据他们在哪边更适应来判断的,说一千道一万,齐军就咬死了一点:粮食不足。

这也恰好点中了突厥人的死穴。和齐军一样,他们所携带的粮草不多,掌握骑射技术、善于冲锋长驱的草原人对后勤的理解便是“就食于敌”,说白了要肚子饿便直接开始狩猎模式,或者干脆捕杀路边的牧民,毕竟他们是出来打仗的,找到敌人就是一顿猛杀,打死敌人抢资粮,自己损兵少消耗,虽然很无情,但也是战争之理。

因此从库莫奚处缴获的物资他们本来就所得不少,齐军几乎将所有的钱货都让给了突厥人,粮食也分了不少出去,若是在此之上还进一步要求人口,突厥人就有些过分了。

毕竟高殷这一战的主要目的还是打败奚人,打败的标准是彻底歼灭,否则打垮了死个三四千人,剩下六七万人过两三年卷土重来,搁谁当皇帝都受不了。

这六七万人要不迁回内地,转交给突厥人,那和放跑了也没区别,草原的总人口没有减少,将来还会是心腹大患。

而且高殷率领的百保鲜卑和天策府兵此次多立战功,麾下都需要更多的奴隶和食干作为奖赏,巩固整个八旗制度,现在每让出一个奴隶,高殷就要从国库多掏钱给将士贴补。

现在一谈到钱,高殷马上就急眼了,故此俘虏是齐军的底线,钱可以多要些,人也可以带走一两万,但多了就实在不行。

两军的矛盾也从隐隐的偷袭转移到了经济账上,最后的结果是突厥带走五千战兵、一万妇孺、二万牛羊,剩下的都归齐军所有,而此前谈好的突厥出兵的条件,两千匹丝绸、二十万石粮草、五十万钱也变成五千匹丝绸,三十万石粮草,一百万钱,勉强安抚住了突厥人。

双方都觉得自己吃了小亏,但算下来也赚了些,各自满意。

“还好突厥人不知我国如今的粮产量,否则定要大开口。”

还是被咬了一口肉,高殷心中不悦,只得这么安慰自己,现在亏的只是一时,等这批俘虏被带回齐国,转化为了壮丁和即战力,那齐国的实力又会变强不少,此刻的付出是值得的。

高长恭进言道:“此间战事已毕,吾军便应尽快归国。”

高殷点点头:“我等已出征将近半月,幸有天保,战事顺利,然也不能久驻草原。下令全军,一个时辰后全军拨营,往国而还!”

百保鲜卑没有发出多少欢呼,为齐帝打仗是他们的事业,也是荣耀,只要至尊想,他们也可以陪着打到地豆于、室韦去,无仗可打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值得雀跃的事情。

不过在心里,回国享受总是高兴的。

那些伤病老弱也被要求跟随队伍行进,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处刑,在这冰天雪地里,没有足够的物资,落单的人们根本无法活下去,一旦掉队,那不是被冷死,就是被野兽所噬。

高殷看不过眼,下令:“每日选出五百人,带到林子里杀掉。”

这道命令,是高殷经过深思熟虑才下达的黑暗兵法。

若是中原人,高殷也做不出这种事,会被记恨一辈子,而且没准还要上史书。

但众所周知夷狄不是人,杀就杀了,而且说实话,高殷只要将来地位高,未必没有人会说他是“可爱的奸雄”,真性情之类的。

其次,就是对奚人部族的威慑。人的愤怒只会对可以造成伤害的对象进行愤怒,就像恐怖片里的鬼和变态杀手,最开始的人们很难对他们产生愤怒之情,因为这些对象是完全伤害不了的,只有怒气值积攒到位了,同时被追杀得避无可避了,才会开始对鬼和杀手们进行反击,在这之前就是要疯狂逃窜,根本气不起来,只有恐惧,恐惧到极点才会触底反弹。

此时齐军就是这么一种定位,奚人虽然战败了,但对齐军仍有些余恨,这恨是对自己战败的愤怒,若有机会,奚人还要重新搞事造反的。那可就不行了,高殷打败他们是要让他们做一辈子奴隶和食干的,不是给他们赛后复盘的。

为此,就要进一步加深他们的恐惧,每日按时斩杀五百人就是最好的选择,两日一千,二十日也才刚刚过万,刚好把那些伤病难行的累赘们全部报销掉,同时也是对活着的奚人的进一步激励:走快点,别掉队,掉队就掉脑袋。

接着,就像变态杀手圈禁奴隶,适当给些好处就能让奴隶们死心塌地一样,齐军只要在前头对听话、表现好的奚人适当的嘉奖、鼓励,乃至提拔一些奚人成为正式的齐官,让他们在整个俘虏队伍里支棱起来,就会形成另一种效应:

奚人们反抗,是因为没有希望。现在只要听齐军的话,跟上队伍,就能活下来,而且进入齐国会越活越好,反抗则死无全尸。

这种概念通过这些奚奸打入整个奚人俘虏队伍中,就能让他们在面对死亡威胁时,深陷于求生心理引发强者崇拜的斯德哥尔摩症结中,奚人的每一次吃饭、饮水、呼吸,都是齐国给他们的恩赐,对死亡的恐惧就会由于现在齐军暂时的宽仁,转化为对齐军的感激。

每日杀死的五百累赘,更体现了这种宽仁的难能可贵,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天赐予的,而这个天,便是齐国天子。

是天子不杀他们,他们才得以活下去,而不是天子来强行掳掠了他们,对草原人来说,劫掠是每个人天生的权力,从齐军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没有了做人的资格。

人是很从众的生物,奚人自身熟悉的一切都对齐军开始百依百顺时,整个部族就被迫臣服于齐军的铁骑之下,继而成为崇拜。

奚人就这样变成了一群沉默的羔羊,和他们日常所放牧的牛羊无异。只是现在,齐军成为了他们的牧者。

最后,这杀人也是炫耀武德,五百人不多,但也不少,杀人后命奚人帮忙立起木架,将人头串在树上或柱子上,留下一杆齐旗,形成一个壮丽的奇观。

这奇观按照齐军每日四十里的行军,过四十里就会有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震慑着那些意图侵犯齐国的部落。

尸体会吸引乌鸦野兽,也会让路过的部落民惊诧,他们跪在地上,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不断颤抖,那杆龙飞凤舞的黄色大旗由于寒风,在半空上猎猎作响。

他们认不得上面那个字,但这无妨,自心底冒起的恐惧会提醒,永远不要招惹打着这个旗号的军队。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