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同降
高舍洛、和卜罗、利叱乙、羽破多郁,四将是最初高殷举办武会时就进入大都督府的老人,而后跟着入旗,在府中崭露头角,颇有百保之力,跟随高殷在稷山之战中建立了战功,因而拔擢为了统领。
羽破多郁因为武御出色、受高殷看重,因此被调去了晋阳,在那里接替了唐邕的部分兵权,帮助高睿管理晋阳的兵马,同时也是暗中监视高睿,而前三将则跟着高殷继续出征。
前次,高殷由于未来的宁锦防线之重要,所以加急派了这三将去往松山镇守,防止奚贼夺山,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看这个时代的北狄蛮夷了,他们行进不仅慢,而且也没有满清那么强烈的攻寇意识——这也蛮正常的,毕竟佟哈赤早年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建州左卫指挥使、都督佥事、正二品龙虎将军,是最精锐的明军,还是杀女真人最多的明军,甚至还曾上疏向万历请求入朝鲜抗日,比皇汉还皇汉。
作为老牌明军,他的军事视野比这个时代的夷狄和扶余杂王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对于明朝的防患意识和边陲镇守策略摸得透透的,换一个人来都难以做大,现在齐国的辽东北疆也没有异族发展到如此壮大的地步,所以高殷这个提前设防属于是大炮打蚊子,虚空索敌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高殷将他们再调回来,兵力又不嫌多,正好下来给库莫奚夹起来。
此刻,莫贺弗部就遇上了收到调令、前来集合的松山部齐军,见到这么混乱的战场,他们自然也明白了状况,当即截住库莫奚人的后路。
“放箭!!!”
随着和卜罗的一声令下,遮天蔽日的箭矢带着怒杀的意志,从两侧高坡倾泻而下。与前阵零星的攒射不同,后阵可没有什么齐军需要同袍规避,因此松山所部自是毫无顾忌,手中引弓不停,连绵不绝地发射死亡的箭钉。
噗嗤声接连不断,箭矢入肉发出闷响,战马中箭引起悲鸣,奚人纷纷坠马,仍被追袭而来的羽箭钉死在地上,若一下射中要害还死了个痛快,此刻越是幸运,便越痛苦。
奚族诸勇士目眦欲裂,怒吼着试图稳住阵脚:“不要乱!向前冲!冲破他们的拦截!”
然而他也不敢下令让士兵们分散开来逃亡,且不说是否有效,若是逃散,他这个俟斤所处的方位防御会立刻变得薄弱,他逃不出这齐军的围杀阵。
说实话,即便是正面交战,这股齐军也多半强于他们,乃至将他们硬生生的击败,但那种击败只是场面之败,死上数百一千人,的确很让人肉痛,但总归大部都在,大家撤退,之后重新聚集起来,又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可现在这种打法……万骑也得被活活耗死啊!!!
齐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杀!”
齐军的战术配合娴熟无比,他们数骑并行,向奚人展现平时艰苦训练的成果,数名具装甲骑在战阵上并行,成为一堵钢铁之墙,将所有阻挠的躯体全部化作凌乱的血肉,向敌人充分展示了来侵犯齐军的下场。
巨大的压力,反倒更激起幸存奚人的凶性,他们顶着箭雨,策动胯下惊惶的战马,挥舞弯刀,如同受伤的狼群,疯狂地向齐军薄弱的正面防线发起冲击。
面对这种情况,阿鹿桓有了不同的打算:“朝前去!活捉他们的皇帝,逼迫他们让开!”
如今坐以待毙是死,冲击也是死,不如搏一搏!
阿鹿桓驱动亲卫,朝着前方的齐军冲过去,狠狠撞上这支钢铁洪流。
一个交锋,数十奚骑纷纷落地,人仰马翻,齐军的长槊如毒蛇般攒刺而出,精准地刺入马腹、挑落骑士,奚人拼尽全力的一击却不能在他们的甲胄上造成伤害,死前的绝望成了他们最后一道意识,也成为了齐人的功勋。
“俟斤!过不去啊!”
亲卫死命簇拥着阿鹿桓,左冲右突带着他突围,战场愈发混乱,不仅要躲避凶猛的齐军,还要躲避着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族人,整个战线已经了无希望,甚至有族人崩溃,开始杀戮自己人。
“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杀绝!俟斤,就让众人逃吧!”
“真是天亡我也!”
阿鹿桓抬头仰天,长叹一声。自己只是想抢点钱粮,何至于如此呢?
他无力地挥手:“这仗输惨了,还能逃的,就尽管逃吧,咱们莫贺弗,今日就散了!”
没多少人回应,即便阿鹿桓没下令,这仗对库莫奚来说也是惨败,战场已经彻底沦为单方面的屠杀,奚人的勇气是有的,但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没支持多久便彻底崩溃了。
他们四处呐喊,哭喊声、求饶声取代了战吼,有人丢下武器,跳下战马,跪地投降;更多的人则试图向没有齐军的山坡逃窜,却因战马力竭或地形陡峭而摔得筋断骨折,或掉下山崖,不知所踪。
哀鸿遍野,在齐人耳中却极为悦耳,他们的协奏是怒喝与咆哮:
“降者不杀!”
“汝等俟斤何在!”
战场上一时混乱,但随着投降战死的人逐渐倒地跪伏,就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样,露出了层次来,那些不属于齐军又仍在负隅顽抗的,继续攻杀便是,以三千百保鲜卑为首,继续对奚军进行攻击,而松山部则负责呵斥、押降俘虏、接管战场,还能活跃的奚贼也渐渐变少。
最精锐也最难啃的一部,就必然是俟斤所在,过了片刻后,仍有一部奚贼想策马冲出重围而逃,那便是这部了,齐军也不急躁,而是巩固防御、切断退路,将他们压向山道,离山崖越来越近。
库莫奚人被逼到死角,更难以招架,石子落地听不到回响,让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下场,哪怕有战死的心思,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不敢多想死亡的归宿。
齐军忽然暂缓了攻击,让奚人们松了口气,希望能多缓一些时间,让他们恢复气力。
然而这种期待一生,便会无限扩张,从休息久一会儿,变成了活下去。
阿鹿桓浑身浴血,须发被血水和汗水黏在脸上,跟随他冲杀出来的亲卫已十不存一。他环顾四周,目力所及,尽是被杀死的族人、丢盔卸甲的士兵,以及面无表情的齐军。
他忽然产生一股愤怒。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反应如此平淡?
难道破我部族,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甚至提不起兴致的事情?!
他又忽然意识到,完了。莫贺弗部,彻底从库莫奚中除名。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阿鹿桓。他并非怕死,但身为俟斤,他将整个部族的青壮葬送于此,是全族的罪人!
要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那他绝对不敢进犯。可他还能怎么办?眼前的情况,注定了他的部族成为齐军的垫脚石,而他自己,也只有两个选择。
两个都很苦涩的选择。
呼吸声被山风掩盖,齐军宛如雕塑,静静地立在眼前,似乎可以轻松绕过去。
但奚人们知道,想要安全的过去,势必要付出某种代价,这种代价他们似乎是有的,因为齐军没有继续发起进攻。
他们看向阿鹿桓,希望俟斤做出决定,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俟斤选哪个,但紧张的眼神出卖了他们。
阿鹿桓望了眼崖下深邃的高渊,看不穿的距离让他颇为炫目,他又看向身边的亲卫,叹了口气,让他们扶自己下马。
亲卫依言照做,阿鹿桓跪在地上,发出声震云霄的悲鸣。
“天神在上,我阿鹿桓,率莫贺弗部……归降!”